第二十一章
叶柒说这话时,眸中映着月亮,就像是两汪清澈的潭水,熠熠生辉,说不出得干净,木颂清怔怔地看着面前这个女子动了动唇,刚想说些什么,脱口而出的却是一连串的咳嗽声。
叶柒忙上前轻轻拍着他的后背,替木颂清顺气,木颂清以袖子遮唇,好一会儿才缓过来,冲着叶柒摆了摆手:“我无碍。”
叶柒却不由分说将他的轮椅往南厢房推:“这冰天雪地的,又起了风,木大哥你身体不好还是回屋里好好休息,有什么话我们明日再说。”
“我……”木颂清刚吐出一个单字,喉咙又是一阵发痒,他低下头捂住了嘴,才了忍下来。
叶柒只当他是身子不适,急急将人送进了门,自己站在门外道:“可不许再出来了,好好歇着。”
木颂清无奈只得应下,叶柒这才露出笑来,冲着木颂清道:“画我明日裱好再给你送来,先走啦!”
她潇洒地一挥手,替木颂清将门带了上。
木颂清看着两扇门扉之间的缝隙逐渐合上,将他和叶柒被隔在了门内与门外,这才轻轻地道了一声:“多谢。”
他也不知道自己这一声迟来的感谢叶柒是否有听到,只见门上叶柒的身影微微一停顿,随后便踩着雪逐渐走远了。
木颂清原地坐了一会,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这惆怅的情绪是为何…
木颂清心事满满地转着轮椅回身,一抬眼就见到了卢青,他不知道在那站了多久,见着木颂清终于转身才若有所指地道:“我见你似乎挺舍不得叶小姐的?”
木颂清愣了愣,俊脸上浮起一抹薄红:“别瞎说!”
卢青点了点头,觉着这三个字丢在他头上颇有一丝恼羞成怒的意味,又追问了一句:“那为何人都走了…你还在这坐着…”
木颂清一时语塞,像是笼罩在心头的一层薄雾毫无防备地被人揭开了一样,让他愣在了当场。
自家道中落,父母双双亡故,木颂清与卢青便从杭州一路颠沛流离到了长安,生活飘零未定,再加上这半残的身躯,总让他顾不得考虑自己内心别的方面。
如今卢青这不经意地一点,倒让他小心谨慎地思量起自己究竟是如何想的。
卢青见他久不说话,以为自己多嘴说错了话,惹他不快,忙道:“你当我乱说的便是,别放在心上。”
木颂清此时从沉思中回神,眼神皓月清明般毫不避讳地直视着卢青,点了点头:“我或许……是有些不舍……”
得到了这么一个答案,卢青却慌了神:“公子,你可得想清楚,这叶小姐也太惊世骇俗了一些……”
木颂清摇了摇头道:“莫想太多,还不到那步,只是好感罢了。”
卢青松了口气,可仍有些担忧,又劝了一句:“公子,叶小姐为人很讲义气,适合做朋友,只是言行过于出格,若是做夫人……”
“卢青。”木颂清打断了卢青的话,语气不赞同中带有一丝严厉“世间给女子定下诸多束缚,这本就不应该,人该成为什么样、活成什么样,都得是自己决定的,旁人哪有权利指责干预?莫将自己的偏见当做理所应当。”
卢青脸上红了红,羞愧难当:“是,公子说的没错,是我说错了话。”
旁人或许都觉得叶柒如何如何的顽劣,是长安城中出了名的“阿斗”姑娘,可在木颂清看来,当固有的偏见蒙蔽了人的双眼时,自然就发现不了人身上的闪光点。
木颂清顿了顿,声音放柔了下来:“初见时,她确实出言大胆吓了我一跳,可毕竟那时还是陌生人……现在我却发现,阿柒她心如明镜、豁达爽快,看似纨绔不羁,却有着一副古道热肠,这样的女子,有何不好呢?”
卢青觉得自己被叶木颂清说服了。
叶柒外表虽然看起来不着调不靠谱,可她从没有害人之心,甚至当发现人被欺凌时,仍有打抱不平的心思,这在当下莫说女子,男人间都少见这样的品质。
是呀,有何不好?
脱去了先前的成见,卢青发现自己能想起的叶柒的优点越来越多,先前的担心也烟消云散了,便不再多说,心想着让一切顺其自然便是。
木颂清见卢青整个人放松了下来,似是想通了一切,便道:“卢青,你看……我这半残之人,在父母去世之后,仍能得人另眼相待是多么不易。”
木颂清的语气有着微微的自嘲,卢青一怔,连忙道:“公子可别说这泄气话,公子你好得很,值当别人将你放在心上!”
木颂清笑了笑:“我哪能白享他人的付出?我心中是感激的,所以便要处处记着她的好,更不能辜负于她的恩情。”
卢青点了点头,讷讷:“这是应当的。”
木颂清看了一眼桌上垒得高高的账簿,不由轻声一叹:“虽我不愿意卷入是非,但为了帮她,值当!”
这夜之后,木颂清果然着了凉,一连咳嗽了好几天。
叶柒担忧他的身体,便请来了大夫替木颂清看病,还亲自进了厨房替木颂清看火熬药,看着木颂清将要喝下去才放心,这一来二去的把卢青感动坏了,自此之后见到叶柒都是恭敬有礼的模样。
叶柒没发现卢青这一点细微的转变,满心都系在了木颂清的身上,直到这咳嗽彻底被药压下去才放心。
叶柒送来的画已经被卢青挂在了南厢房木颂清的卧室内,这日,木颂清喝完药,眼一抬撇到了墙上的画,画落款上还有完成的时间。
木颂清算了算,若有所思地同正将药碗放到花雕手上的托盘内的叶柒道:“这么些时日了,不知道洪师傅的酒酿的如何了?”
叶柒这才想到,按照雪里红的酿制周期,这几天应当是发酵的差不多了。
“要不咱们去看看?”叶柒道。
“也好。”
木颂清让叶柒在外头等着,自己叫来了卢青换了一身外出的厚衣服,这才坐着轮椅姗姗来迟。
这功夫的时间,叶柒也换了一身火红的衣裙拿着先前画好的两叠传单,见着木颂清便笑着迎了上来:“我想着若是酒好了,这画也能发起来了。”
“嗯!走吧!”
四人来到了对面的酒坊,这几日因叶柒的要求,因此日日都开着门,只是酒还未出,所以也招不来客人,伙计或无所事事地趴在堂内的桌椅上,或有一搭没一搭地扫着地,状态极为懒散。
叶柒几人进门时,伙计们视若无睹,还是该干嘛干嘛,没有一人理睬他们的。
叶柒在前面走,木颂清悄悄问一旁的花雕:“这几日,他们都是这样对你家小姐的?”
花雕点头,甚是苦恼:“早先小姐带了些画来,想提前同他们说说,但他们倒好,拿去厨房当火引子给烧了,可把小姐气得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