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零八章 烛龙尊者,顾见临!
顾见临曾经无数次设想过跟那个怪物再次相遇的场景,却怎么也没想到会是在这里,时隔一年他再次嗅到了暴风雨燃烧的味道,耳边仿佛能听到轮胎摩擦地面的尖锐声响,还有卡车迎面撞来时那种天地崩塌般的感觉。
那份泛黄的画被风席卷,落入了朱红的火焰里,烧成灰烬。
他认为自己应该会如狮子般愤怒狰狞,没想到却出乎预料的平静。
甚至还能说一句,好久不见。
是啊,真的好久不见了。
那是他踏入升华者的世界以后就在追逐的目标,经历过无数次生和死来磨炼自己,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手握刀剑来到祂的面前。
就像现在这样。
啪的一声。
一枚碎石被踩碎。
鬼车始祖从黑暗里走出来,与其说这是一尊来自太古时代的古神族,倒不如说祂更像是纯粹的人类,他的面容俊美无俦,扎着一个干练的马尾,银色的耳钉在黑暗里熠熠生辉,黑色的衬衫搭配灰色的修身裤,踩着漆黑锃亮的皮鞋。
这个男人戴着一块劳力士绿鬼,手里握着一部崭新的华为手机,屏幕显示着短视频的暂停键,想来是他在无聊时的一点娱乐。
“好久不见。”
他抬起头,露出极为诡异的笑容,背后的影子如妖魔般乱舞起来。
如果换做旁人,一定会被他这种姿态惊得魂飞魄散。
这跟人类在历史上曾对付过的任何一位古神族截然不同。
这分明就是人类!
“第三法。”
顾见临轻声说道:“你跟当时不一样了。”
当初在那个燃烧的暴风雨里,鬼车始祖还是一副恶鬼般的姿态现身,生有恐怖人脸的九头鸟恣意咆哮,如今祂的生命状态似乎彻底被改造,稳定内敛。
想来,这应该是朱雀尊者的馈赠。
那位最早走上第三法之路的古之至尊,当然可以福泽祂的始祖们。
鬼车始祖凝视着他,嗓音异常的平静:“你也跟之前不一样了,当初我见到你的时候,你还相当弱小。如今却已经能够冠以麒麟之名,了不起。”
祂凝视着眼前的黑发少年,似乎也能看到黑暗里的绝色少女:“不愧是麒麟尊者和烛龙尊者选中的人,看起来似乎很般配。”
云雀漂浮在黑暗里,凝视着沉默的少年,似乎在等待着他的抉择。
因为这是很危险的局面,鬼车始祖当初来到现实世界的时候不是全盛姿态,即便是现在也没有完全恢复位阶,但祂的位格相当之高,在同类里也属于极强的那一档次,而且如今还融合了第三法的力量,强到莫名。
哪怕是不周山的苍龙始祖,跟祂在同一位阶下,都赢不了。
顾见临抬起血红眼瞳,轻声说道:“顾家的族人,是你们杀的么?”
他没指望能够得到答案,但既然现在没动手,不妨多问几句。
至少能够解答他内心的困惑。
“如果是汉语词汇里的杀来描述我所做的事,并不是很准确。倘若用你的观念来理解,那我确实把他们都杀了,一个不剩。自古以来,这件事情就是我在做,当然有时候不是我亲自出手,因为有些顾氏的族人……很弱。”
鬼车始祖抬起一根手指晃了晃,微笑说道:“他们不值得我出手,毕竟人类世界还是有不少强大的升华者,譬如公子政,哦……你应该叫他始皇帝。再譬如刘彻和刘秀,还有个叫李世民的,以及我的老对手朱棣。”
祂挠着头,每一个被念出来的名字都是震古烁今,如雷贯耳:“当然还有你的师祖母太华,我都无法理解这群人怎么就那么能打。”
鬼车始祖降临的岁月不可考,但他曾经跟历史上太多经天纬地的伟人交过手,足以证明祂的恐怖和强大。
顾见临沉默了片刻,感受着那股来自远古的压迫感,平静说道:“顾氏一族,大概跟第三法的实验有关系,对吧?之所以不以血脉传递,是因为那种禁忌的力量是以精神为传递的。虽然说物质决定意识,但在超凡的世界,真正能够让物质进化的,反而是意识。顾氏一族,是你们的实验品。”
鬼车始祖赞许地看了他一眼:“对。”
顾见临一字一顿:“顾辞安,就是你们最后的实验品。”
鬼车始祖微笑不变:“对。”
“你们之所以会留下我,是因为老师的存在。”
“对。”
“当初在永生之海,也是你们偷袭了总会长。”
“对。”
“隐修会,包括所罗门,都是你们的人?”
“对。”
顾见临握紧手掌,指甲刺破了掌心,鲜血流淌出来。
一滴滴的,淋漓在破碎的石道上。
“顾辞安不是容器,因为他的尸体还在。”
他的嗓音变得沙哑起来:“如果他跟我一样,都是至尊级的生命,那么理论上应该是不死的,他只会陷入漫长的沉睡,直到沧海桑田。但事实是他并没有沉睡,他真的已经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了。你们……杀了他。”
黑暗的甬道震动起来,这个十七岁的少年抬起头,血红的眼瞳里隐约泛起酷烈的光辉,烛龙的恐怖面容如面具般在他的脸上闪灭,狰狞可怖。
鬼车始祖陷入了沉默,轻飘飘的说了一个字:
“对。”
仅此一字,却沉闷如雷。
炸得顾见临的脑海,一片空白。
鬼车始祖抬起妖异的眸子,平静的嗓音变得阴森起来,如亿万魂灵的嚎哭。
“你还有什么别的问题吗?”
这座寂静的坟墓里有风呼啸,风声骤然变得狂暴了起来。
正如祂眼神里的杀意。
“——如果没有的话,就把无色之玉交出来吧。”
祂顿了顿:“在你临死之前。”
这一刻,顾见临的脑海里寂静无声,因为最后的一线希望破灭了。
曾几何时,当他得知血月屠戮事件的真相以后,不仅仅是感受到无与伦比的愤怒,甚至还生出了一丝丝不切实际的期盼,他期待着那个男人也是至尊级的生命,那样一来死亡就不再是不可挽回的诀别,而是一场令人绝望的长眠。
但时间终归是有尺度的。
终有一天,他们还能再见。
可是如今这个希望被浇灭了,他的世界再次下起了暴雨,名为绝望的雨。
这座漆黑的坟墓仿佛又变成了燃烧的高架桥,暴雨如潮水般浇灌着破碎的汽车,而他就沉默地坐在车前盖上,被淋得浑身湿透,像是孤魂野鬼。
雪亮的车灯,刺耳的尖啸声,巨大的卡车扑面而来。
九头鸟的恐怖面容仿佛近在咫尺。
隐约有轻盈的脚步声响起,有人在他的面前撑起了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