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投鼠忌器 :投鼠忌器
春愿刚一进宫,就看见宗吉身边的心腹太监——黄忠全在小门等着了。黄忠全侍奉她换乘了轿子,直接将她带去勤政殿后的抱厦,说陛下正在听部阁大臣议政,等忙完后就来见公主。
春愿惴惴不安的。
没去慈宁宫,也不知道郭太后会不会恼怒?
之前她报复周予安,惹得满城风雨,宗吉会不会生气?
还有唐慎钰,他把那个“疯子”绑走,后头会怎么处理?
心里堆积的事太多,春愿无心吃茶用饭,再加上身上不舒服,她歪在罗汉床上,竟在幽绵的龙涎香里睡着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春愿察觉到似有人触碰她的身子,睡眼惺忪间,她看见床边坐着个清隽瘦肖的男子,穿着袭明黄色龙袍,正轻手轻脚地掖被子。
“宗吉……”春愿醒了,揉了揉眼,胳膊肘撑着往起坐,发现殿里很是昏暗,早都掌了灯,“我怎么给睡着了,你什么时候来的?”
“刚来不久。”宗吉接过内侍奉上来的软枕,垫在阿姐身后,目中含着担忧,“怎地忽然发热了?方才你睡着的时候,咳嗽得厉害。”
宗吉冷眼横向邵俞等人:“你们这些刁奴,竟敢不用心伺候公主!”
话音刚落,扑簌簌跪下一片人。
春愿手背覆上额头,是有点烫,嗓子也有些疼,看来是那晚在寒梅园里着了风寒。她晓得宗吉的脾气,定是要责罚邵俞雾兰他们的。她忙拉住皇帝的胳膊,顺势挥了挥手,让奴婢们下去,笑道:“不干他们的事,他们哪敢不尽心尽力,原是我身子弱,最近天又太冷了。”
宗吉命人再添个炭盆来,看了眼药,柔声道:“这个药太医说要空腹吃,用罢后就传膳,今儿有你喜欢吃的滴酥水晶脍。”
春愿偏过头,往开躲,之前小产后,宗吉隔三差五地就让人送来各种补气血的珍贵药材和血燕盏,她吃了半年多的补药调理,实在是不愿再喝这又苦又臭的劳什子。
宗吉见阿姐这副动作,笑着端起药碗,舀了勺药,吹凉了,“那朕亲自喂阿姐。”
“不用不用,我喝。”
春愿夺过碗,将药一饮而尽,苦涩瞬间在口舌中蔓延开来。
她低下头,不敢看身侧的宗吉。她没能照顾好小姐,害得他们姐弟无法团聚,害得宗吉的热毒无法根治,如今更是糊涂,为报复周予安惹下了那些流言蜚语,污图了皇家的名声,又把宗吉架在了火上烤。
想着想着,眼泪不由自主地落下,滴在丝被上。
“怎么了?”宗吉端着盘蜜饯凑过去,紧张地问:“是身子不舒服?还是今儿在平南庄子里受了什么人的气?”
“都没有,”春愿拨浪鼓似的摇头,几乎泣不成声:“就、就觉得对不住你。我和定远侯的事……我又给你添麻烦了,不仅害得你丢了面子,每日家还要听言官弹劾我,大娘娘那边估计也生气了。”
“朕还当什么呢。”宗吉毫不在意地挥了下手,除掉鞋,盘腿坐到罗汉床上,笑道:“说破天也不过一个小小侯爵之家罢了,何必放心上,言官的话更不必在意,他们嘴碎,便是平日朕罚了个奴婢、打碎了个杯子,都要叽歪个半天。”
春愿含泪点头,她晓得,宗吉是在安慰她。
“对了。”宗吉拈了块蜜饯吃,他犹豫了片刻,轻声询问:“阿姐,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朕?”
“啊?”春愿猛地抬头,对上了宗吉的眼。不知是不是错觉,她发现阿弟似乎变了些,褪去了少年人的青涩,眸中多了几许稳重和城府,又有些许凌厉。前段时间外头有些闲言碎语,说郭太后和小皇帝日渐疏远,越发觉得儿子不好掌控,若是皇后诞下嫡子,那可是正儿八经的郭氏血脉,届时皇帝不听话,换掉便是,所以之前皇后小产,其实是陛下……
春愿手指绞着被子,心跳得快,揣测着宗吉为何这么问,是知道了什么?
忽然手一暖,春愿抬眸瞧去,见宗吉凑过来,大手团团裹住她的手。
“阿姐,自打半年前那事后,朕就发现你变了许多。后头你搬去了鸣芳苑,咱们姐弟鲜少见面,你是不是怕朕看见你担心?你不是个酗酒成性的人,定是伤心痛苦到了极致,告诉朕,是谁欺负你了?”
宗吉摩挲着女人的肩膀,“唐慎钰是周予安的亲表哥,可朕听说唐慎钰近日在翻扯那小子的旧案,半年前也是唐慎钰暗中打点,将周予安调去姚州,因出了周老太太过身的事才搁置起来,阿姐,周予安是不是……欺负你了?”
春愿后脊背冷汗岑岑,心都要跳出嗓子眼了。
宗吉发现阿姐神色有异,忙道:“阿姐你别怕,不论什么时候,都有朕给你做主,若那小子真犯了不可饶恕的过错,朕定将他挫骨扬灰。”
春愿绝对相信宗吉可以办到这点的,要不,将真相告诉他。
她反抓住皇帝的手,“其实我不是……”刚说了一句,她猛地咬紧牙关。若是说了留芳县的事,倒是能迅速处决了周予安,可,唐慎钰那杀千刀的犯了欺君之罪,估计活不过今晚,他的恩师、姑妈、亲友,估计也会被连累。
不行,留芳县的事暂时还不能说,要不说姚州的事,就说周予安在赴姚州路上逛窑子,害得他祖母因挂心他而亡故,这种不仁不孝的畜生,合该千刀万剐。
“那个周予安他……”
春愿刚说了一句,就倒吸了口冷气。
不行啊,唐慎钰事先就把万花楼的鸨母和妓.女拘走了,说白了就是明知事实,非但不上报,而且帮他表弟遮掩,罪加一等。
春愿感觉自己像掉进了油锅,人被煎熬得只剩下一副骨头,她不知该怎么选择,终于撑不住,趴在床边,哇地把方才吃的药全吐了。
“嗳呦!”宗吉吓得忙挨过去,连连摩挲着阿姐的背,试图让她好受些,谁料发现阿姐压着声哭,她额头和太阳穴跟前的青筋都凸出来了,额头满是冷汗,眼睛都直了,唇抿得发白,“阿姐,阿姐你怎么了!”
宗吉慌了,高声唤:“来人,快叫太医!”
春愿抓住男人的胳膊,她说不出话了,只是摇头。
宗吉瞬间懂了,他叹了口气,环住瘦弱的女人,眼睛红了,柔声劝:“好好好,朕不问了,你别急啊,你这样朕看着难受。”
春愿抽泣不已,她终究负了小姐。
片刻之后,待情绪稍稳了些后,春愿缓缓地坐起身,她依旧不敢正视宗吉,低着头,哽咽道:“我、我是有事瞒了你,但现在还没想好怎么告诉你。”
“那便不说。”宗吉俯下身,用袖子替女人擦泪,柔声道:“那等你想说的时候再说。但是阿姐你记住,你是公主,朕一母同胞的姐姐,没人能欺负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