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 裴肆的表白 :

对春愿来说,中毒小产,是从身体和精神上对她的双重伤害。从去年腊月到现在,接连发生了这么多事。

她不敢哭,不敢倒,强撑着而已,可这并不代表她不痛苦伤心。

这时,她看见裴肆又逼近两步,这条毒蛇此时身子微微前倾,平静如冰的面容下,似乎在燃烧着熊熊烈火。

“殿下,您还没告诉小臣呢。”裴肆不依不饶地问:“您哭过么。”

春愿往后退,不当心踩到了衔珠的脚。

她眼珠转动,看了圈屋子,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换了个遍。

这人打着担忧公主小产畏寒,其实已经在施展报复。

他故意揭她的伤口,嘲笑她。

春愿知道,决不能在此人面前表现出害怕。

她神色自若,不慌不忙地拂了下衣裳,淡淡笑道:“哭什么,本宫好的很。”

裴肆眼神徒然变冷,却笑着问:“当真?没有丁点难过?”

“哦。”春愿手心都冒汗了,瞥了眼裴肆,扶了下发髻,缓缓在屋子里走,指尖触着新换的帷帐、雨过天青色瓷杯,不动声色的将堆放在床上的一摞衣裳拂倒,嗤笑了声:“难不难过的,似乎跟你没什么关系。”

“怎么没有。”

裴肆猛往前冲了步,面容平静,眸中却隐约透着股……癫狂,他两眼直勾勾地锁住女人,唇角上扬:“小臣今日忽然回宫,您难道就不好奇,我为什么会死而复生?”

春愿冷笑不语,下巴微昂起,小步往门口挪动。

她心里有个猜测,当初是夏如利收拾残局,让人将裴肆的尸体火化了的。

若是裴肆和夏如利有什么勾结,那才是真的恐怖。

待会儿她就去找宗吉求证。

“您莫不是想问陛下?”裴肆眨了眨眼,笑着问。

春愿脸色微变,却面上仍平淡,一副不感兴趣:“提督的本事素来大,死里逃生又算得了什么。”

裴肆下巴朝门口侍立着的阿余努了努,歪着头看女人,“当时各位贵人们只顾着打死小臣,天不绝我,给我留了口气。我的这位好兄弟阿余使了银子,匆匆在宫里寻了条死尸,充作我,赶紧在火场化了。他把半死不活的我悄悄背走,藏在深宫的僻静处养伤。本来,我真的是救不活了,可垂死的我不知怎地忽然就想起了公主,想起那天在兴庆殿上,夏如利扒下我的裤子,要对我验明正身。那时候阁老掀起了帷幔,小臣正巧和公主四目相对,小臣就算是死,也忘不了您怜悯的眼神,于是啊,硬生生挣着口气,”

说着,裴肆原地转了个圈,愉悦不已:“瞧,我居然又活过来了。”

他还真深深躬下身,给春愿行了个大礼,“哎呦,小臣多谢公主。”

春愿被这人的话弄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眼神怨毒,果然记仇,他把之前种种的羞辱和算计全记在心里了。

春愿虚扶了把男人,眉梢上挑,莞尔微笑:“提督客气了,不用谢。”

裴肆笑容凝固,打量着女人。

她越对他不屑一顾,他怎么就越……喜欢她。

裴肆轻锤了下左腿,慢悠悠地坐在绣床上,抬眼看女人,笑道:“当时小臣重伤,很长一段时间这条腿疼得无知觉,只得拄拐杖。现在虽好些了,能从容地步行,可稍微走快些,还是一瘸一拐的,尤其天阴下雨了,更是像几百只蚂蚁噬啃般痛痒。譬如现在,就很不得劲。小臣在您床上坐一坐,休息片刻,您应该会同意吧?”

春愿觉得恶心,恨不得掐死这条毒蛇,她真生气了,“本宫是长乐公主,你不过是个区区宦官,胆敢、胆敢坐在本宫的床上!走,咱们现在就去找陛下,”

春愿立马抿住唇,宗吉现在身子不适,她舍不得去烦扰他。而此时入夜,首辅不知在勤政殿处理政务,还是家去了。皇后最近忙于大行太后的后事和照顾宗吉,已然倦怠非常。找胡太后,哼,胡瑛对她因为上次在汉阳别宫的事,对她恨之入骨,从前尚且不管她,现在说不准还会骂她多事。

“来人哪,把他给本宫拉走!”春愿厉声喝。

谁知,半晌都没人进来。

她明白,现在在宫里,身边也就衔珠一个亲信之人,整个长春宫的下人全是陌生脸孔。而裴肆这些年宫中势力颇大,今晚强行更换她屋里的东西,那时就没人敢拦,更何况现在。

偌大的皇宫,偌大的长安,她竟不知去找谁。

裴肆看她憋屈气闷的可爱样子,越发的喜欢,他默默地拿起件中衣,熟稔地叠方才被她弄乱了的衣裳,莞尔道:“陛下知道小臣遭了冤屈,心疼小臣身有残疾,下午亲切地命小臣坐在龙床上同他说话,他呀,说小臣是有功之人。如今小臣腿疾发作,崴了脚,不当心摔坐到殿下的绣床上,您怎么这般铁石心肠,命令小臣离开呢。”

春愿气恨的牙痒痒,强撑住,冷笑:“你以为你这点鬼蜮伎俩能瞒得过陛下?书中说亲贤臣,远小人,本宫是不会让你这种小人留在陛下身边祸害他的!”

“哈!”裴肆拊掌,眉梢上挑,“殿下最近书读的挺多嘛,居然还会引经据典了。”他翘起二郎腿,左手按在那摞衣服上,右手虚放在腿上,笑道:“下午在乾清宫,陛下给小臣看了李福的卷宗。”

春愿呼吸一窒,当初在汉阳别宫,慎钰曾恳求夏如利,想要翻阅李福卷宗,被夏如利拒绝,说卷宗被陛下收走。而此后,首辅几次三番求陛下,想调阅李福那份卷宗,亦被宗吉以烧毁为理由拒绝。

宗吉竟,竟这般信任宠信裴肆?

裴肆欣赏着女人惊慌又美丽的样子,摇头叹道:“原来殿下那时当了李福和唐大人的牵线人,一块设计了鸣芳苑那出戏码呀。陛下最在意颜面,你们怎么偏偏丧他的面子呢?陛下自小由大娘娘抚养长大,你们又怎么能伤害他母亲呢?小臣百般维护陛下,你们却千万算计小臣。”

裴肆手指点着腿面,眨了眨眼,坏笑:“得亏您是陛下一娘同胞的姐姐,否则……”

“否则什么?”春愿斜眼瞪向裴肆,她现在后脊背直发寒。

裴肆摇头笑,手指隔空,对着女人从上划到下:“否则当然是千刀万剐,死无葬身之地喽。”

春愿拳头攥住,毫不畏惧地看他,笑着问:“你这话什么意思,想对付本宫喽?”

“不不不。”裴肆摇摇手指。

他收起笑,深深地望着女人,这个他又爱又恨的女人,“大娘娘殁了,小臣自然得再依附一个靠山,殿下,您做小臣的靠山如何?”他生平第一次诚恳地示爱,声音都有些抖了,“您在京中无依无靠,小臣日后不敢说权倾朝野,但定能说一不二,由小臣护您,怎样?”

春愿只觉得,这条毒蛇在羞辱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