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绝不会手下留情 :

一轮缺月挂在当空,远处传来声声野狼的嗥叫。

唐慎钰梦见了阿愿,她穿着公主华服,却被人关进了笼子里,孤零零地抱着双膝,蜷缩在角落里哭,忽然,她像是见到了什么可怕的人,尖叫着往后缩,害怕地大喊“你别过来,走开!”

……

唐慎钰一下子就惊醒了,抬手一摸脑门,全是冷汗。

他怎会做这种梦,不知阿愿在京中是不是遇到难事了。

唐慎钰深呼吸了口,左右望了圈,深山老林里黑黢黢的,地上袒露着老树枯死的根和动物死尸,因常年无人踏入,又缺少阳光照射,这里的雪还未化掉,堆了厚厚一层。

唐慎钰往火堆里扔了几枝干柴,往前瞧,不远处拴着三匹马,他的心腹薛绍祖靠在一棵老树上睡的正沉,李大田则拿着长刀,警惕地巡守,两位兄弟身上脸上皆挂了不少伤。

“大田!”唐慎钰压低声音,“过来睡,换我来守。”

李大田忙摆手:“没事的大人,您晌午受了伤,身上又有余毒未清,您好好歇息,属下守着就行了!”

唐慎钰沉下脸,喝了声:“别他娘的矫情了,快过来睡,这是命令!”

“是!”李大田只得过来。

唐慎钰将身上的大氅脱下,强披在大田身上,随之抓起绣春刀,起身去四周巡视了圈。他倚靠在一棵树上,看向两个兄弟,不禁鼻头发酸,心里难受得紧。

这次他出来,总共带了八个兄弟,没了六个,现在就剩绍祖和大田两个了。

唐慎钰恨的拳头砸了下树,把树枝上的积雪给震得掉落下来。

那日从秦王府离开后,他立即找到承恩公郭淙,匆匆制定了计划,便分头行动。

锦衣卫素来以善刑侦缉捕为名,可一路沿着幽州追将下来,虽遇到几次袭击,但都是迷魂阵,为的就是扰乱他们的追踪思路,这条线上不见瑞世子等人的行踪。

前日,他和郭淙在风烟渡碰头,相互交换了线索和分析,一致推论瑞世子等人极可能往南,从潞州绕行。

急忙追过来后,果然有发现,可也有了更大的阻碍。他路上遇到的,全都是训练有素的杀手,数次遇伏击,对方损伤惨重,可他们也有六个兄弟不幸战亡了。

唐慎钰目中含泪,低声啐骂,身上千日醉的毒又发了,骨头疼的要命。

他从怀里掏出个小瓷瓶,手指轻轻揩着瓶身,药早都吃完了,瓶子他没舍得扔,是阿愿给他的。

他已经数日没有往京中送消息,阿愿肯定担心死了。

正在此时,远处传来阵窸窣脚步声。

唐慎钰瞬间拔刀,跟前的薛绍祖和李大力都是练武警醒之人,立马拔刀起来,和大人站到一起迎敌。

不多时,从东边进来六个身穿甲胄的男子,个个孔武有力,走在最前头的,正是承恩公郭淙。

唐慎钰顿时松了口气,收回刀,快步迎了上去,匆匆扫了眼,郭家军又少了两个。承恩公这次带出来十五个得力将兵,现在已经折了十个。

借着火光,唐慎钰打量承恩公,郭淙和太后有几分像,不苟言笑,不怒而自威,银鳞铠甲上有数道刀剑砍痕,左边胳膊包扎了,隐隐能看见血往出渗,几日未梳洗,下巴生起层胡茬。

“公爷。”唐慎钰抱拳见礼,蹙眉问:“是不是又遇到袭击了?”

“对。”郭淙点头,他朝唐慎钰看去,唐大人穿着武士劲装,宽肩窄腰,挺拔矫健得如一头漂亮的猎豹,头上绑着黑色抹额,面容冷峻,十二分的俊朗,确实是人中龙凤。

“快过来烤烤火。”唐慎钰将承恩公往里带,嘱咐薛绍祖拿些伤药给郭家军兄弟们。坐下后,他担忧地望着郭淙胳膊上的伤,“严重么?”

“无碍。”郭淙觑向唐慎钰身边的酒囊,笑道:“大人能赏口酒喝么?”

唐慎钰忙拿过酒囊,细心地将壶嘴擦了擦,递给郭淙,温声问:“您这边有什么发现没?”

郭淙摇头:“遇到三次伏击,并未发现瑞世子等人的踪影,但路上发现他们露宿的痕迹,有倒掉的草药和用过的绢帛,咱们追踪的方向不错。唐大人呢?你这边发现了什么?”

唐慎钰蹙眉:“傍晚眼看要追上了,突然涌出来十几个杀手,我这边没了两个兄弟,他们那边死了十二个。我暂时在此处歇脚,待会儿继续追!”

两人无言,各自喝酒沉默,四下里静悄悄的,唯能听见木柴燃烧的轻微爆裂声。

这时,郭淙喝了一大口酒,他发现唐慎钰手扫开一片地,拿了根树枝,在地上画简单的山川河道和城郭,写了一个“潞”字。

“怎么了大人?”郭淙问。

唐慎钰眉头深锁:“咱们从京都出来后,路上遇到对方故意留下的线索,将咱们往幽州的方向引,可其实他们并未走风烟渡这条路,反而南下。”唐慎钰用树枝圈住那个潞字,“出了潼州,直接进了潞州,一路咱们受到数次阻击,可他们却畅通无阻,说明……”

郭淙接话,“说明他们早都打通了潞州的关系,潞王那家伙八成已经和秦王勾连在一起了,联动造反就是顷刻间的事了。”

两人再次无言,皆忧心忡忡。

远处传来野狼此起彼伏的嚎叫,似乎发现了猎物,一阵吵杂。

郭淙咕咚咕咚喝了数口酒,他盯着熊熊燃烧的烈火,眼睛发红,“唐大人,现在你觉得,在对付秦王的方式方法上,是大娘娘的绥靖消耗对?还是万首辅的激进相逼对?”

唐慎钰低头无言,现在已经很明朗了,大娘娘一崩逝,长安和天下的局势几乎是瞬间发生变化,“恩师他这次确实……”

“好了。”郭淙轻拍了拍唐慎钰的肩膀,“我虚长你十岁,曾经又拜在阁老门下读书,便算你……”

未等郭淙说完,唐慎钰率先抱拳,“郭大哥!”

郭淙莞尔,手烤着火,“之前除夕宴上,我姑妈要将公主赐婚给我,你别介意啊。”

唐慎钰忙道:“这是哪里的话,我明白,郭大哥也是身不由己。”

郭淙似乎有了些酒意,眸中含泪,苦笑:“姑妈和阁老相斗,到头来两败俱伤啊。我晓得老弟你对阁老的感情,也知道你当初不同意他的一些偏激做法。我今儿也不怕你恼,想说一句,阁老确实是经纬之才,心怀天下百姓,让人佩服。但论起胸襟和谋略,他远不如太后,太后才是朝廷的定海神针。你看着吧,战端一旦生起,秦王打的第一个旗号,就是清君侧、杀万潮。我那皇帝表弟虽聪明,但是太年轻,没经验,过去被姑妈当襁褓里的婴儿般宠溺保护,他怕是扛不住啊……”

唐慎钰苦笑:“扛不住也要扛啊,咱们这些人食君之禄,要担君之忧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