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陈竹见何似飞目光似乎定在人群中的某个人身上, 不禁有些惊讶。

毕竟,跟何似飞相处的这十来天里,他一般只会将这种打量的目光放在商铺建筑上, 可从来没有看人的情况。

不等陈竹寻着何似飞的视线看去,旁边的店家已经在招呼:“客观,您二位的馄饨面好了,欢迎下次再来。”

陈竹还在好奇何似飞到底看了什么, 视野中已经出现一只熟悉的仿若精致艺术品的手,稳稳接过他们带来的食盒, 与此同时,陈竹听到何似飞还带着点点青涩的少年音:“阿竹哥,走了。”

那藏青色缎面衣衫的公子身型稍顿,再回头看时, 只能看到熙熙攘攘的人群和小饭摊上袅袅上升的白色雾气。

“少爷?”这位公子身后的丫鬟稍微靠近,低声问询。

乔影并未出声, 只是复又环顾周围一圈, 只是再也没感受到方才那股目光的存在。他转过头, 举步朝前走去。

乔影今儿个只带了一个贴身丫鬟出门, 就连衣衫都换了最朴素的面料,倒不是什么大人物‘乔装打扮微服私访’的想法,他最终的目的还是拜余老为师。

——余老非要在木沧县招收学生,自然有他的考究。

乔影从来不会小瞧任何人, 更别提曾经名满绥州的余老了。因此,乔影自是不信余老在金銮殿上所说‘回乡收一弟子’只是为了□□帝。

他觉得, 这木沧县一定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因此, 今儿个迫不及待出门逛逛。

要说万千宫阙、奇珍异兽、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各种珍贵稀少的玩意儿到乔影这里真不是什么稀罕物, 但像木沧县这么穷……穷到主街道上灰扑扑的,老百姓们卖的吃食都是三文钱一碗馄饨面、三文钱两个包子这种,乔影还真是头一回见。

幸好他今儿个衣服颜色比较朴素,不然走在大街上,恐怕就是那掉进鸡窝的‘鹤’。

才花了不到两盏茶的功夫,乔影就带着丫鬟走完一圈,看着面前比主街上还要粗糙的建筑,乔影没了欣赏的想法,打道回府。

丫鬟见他从始至终面色就没有和煦过,接下来一路都不敢说话,战战兢兢回了院子。

回去后,立刻有丫鬟端来温水洗手、擦脸,嬷嬷更是亲自送来一些适口又小巧的糕点。丫鬟们不大敢在乔影面前叽叽喳喳,嬷嬷是照顾乔影长大的,在他面前自然赶唠家常。

嬷嬷将糕点放在乔影身边的矮几上,自己站在一边,说:“少爷走了这么久,累了么,吃些糕点,都是我亲手做的,刚出锅,还热乎着。”

“嬷嬷坐下说,”乔影其实有点累了,但从小的家教让他无时无刻不挺直了腰板儿,看起来矜贵又端庄。他说,“这县城不大,走一圈不过两盏茶功夫,没什么好看的。不知道余老为何选在这个地方。”

嬷嬷坐下了,丫鬟给两人奉上茶盏。

嬷嬷给丫鬟使个眼色,她们悄悄退出,屋内只留下嬷嬷和乔影两人。嬷嬷看着乔影的神色,说:“少爷心怀疑惑,不若看看夫人给您写的信?或许能为少爷答疑解惑。”

目光稍有萎顿的乔影立刻来了点兴致:“我娘这么快就给我带信了?”

话刚出口,乔影察觉出不对,除非是他刚一出发,阿娘就给他写信,才会这么快到。但临走前,阿娘把该叮嘱的事情都叮嘱过了,按理说不会这么快来信。

瞧着乔影目光疑惑,嬷嬷立刻从怀里掏出信笺,笑着说:“不是送信之人送来的,是少爷临行前,夫人就让我带着了,说到了木沧县,如果少爷心情不大好,就给他看。”

乔影不去辩解自己心情好不好,只是飞快接过信笺,拆开来看。

「吾儿亲启:

数日不见,见字如晤。

照儿,拜师一事可顺利?木沧县可有好玩的小玩意儿?娘不大能出远门,记得多看看田间景色,看看青山,看看蜿蜒河水,回来给娘讲。

一路平安。

阿娘」

信笺很短,一眼就能看完,乔影几乎是第一眼就看到了那句“拜师一事可顺利”,他心想,阿娘可真是从来都不含蓄,这么大剌剌的将问题问出,一点也不在乎给他心里戳刀子。

不过,出乎意料的,阿娘这么一问,他心里那些担忧与纠结,倒是莫名散了不少。

嬷嬷一直悄悄打量着乔影的神情变化,见他面色稍霁,这才喝了一杯茶,斟酌着开嗓:“少爷,夫人还让我带话给你……”

乔影:“……”信中都这么给人心里扎刀子了,那么话语中,还不得把心渣透。

还没等乔影出声阻止,嬷嬷已经开了口:“阿影,余老回乡收徒,肯定不是简单的在木沧县收徒,而是要收籍贯在木沧县的蒙童,你就算追去也拜师不成。不过,你今年也十四了,该说亲,以后成亲再出去游玩,定然不如在娘家时候来的轻松,于是便放手让你多玩几天,那个乔初员别的不会,各种游玩作乐倒是十分精通,有他带你,倒也轻松自在。”

嬷嬷说完,不敢再多留,立刻起身请辞。

要不是夫人说这封信和这句话必须在到达木沧县三日内告诉少爷,她也不敢在少爷兴头上泼冷水啊。

不过,嬷嬷比较担心的是,夫人怎么能让乔初员一个大男人带着少爷游玩,那男人家一般都去腌臜地方,少爷一个未出阁的哥儿,去那些地方未免太……

哎,这样的话,少爷以后怎么找一个好姑爷啊。

想到这里,嬷嬷心中愈发觉得乔初员眉毛不是眉毛、眼睛不是眼睛,她一定要盯好乔初员,千万不能让他带少爷胡混。

与此同时,京城,一户门楣气派到有些恢弘的宅院内,一位鬓发乌黑,但眼尾带着丝丝褶子的女人正在亭子里纳凉。亭子四周布满纱帐和围帘,背侧有数十个冰桶,还有不少丫鬟正对着冰桶扇风,只希望给那纳凉之人带来多一丝凉爽。

妇人斜靠在贵妃榻上,一手虚虚搭在身侧,一手正在把玩一个打磨的光滑的珠子。偶有阳光照过珠子,才发现那不过拇指大小的珠子上隐约雕刻了不少东西。

“现在京城流行的玩意儿越来越含蓄了,这一颗珠子,居然都卖出天价,有的还成了贡品,非得人仔细打量,才能看出那画了什么样式。”

话是这么说,但妇人面上明显带着笑意,珠子也玩得爱不释手。

大丫鬟伺候她二十多年,自然知道她心里想什么,笑着说:“这不是大小姐在宫中受宠,才受到的赏赐嘛,夫人几个儿女都是人中龙凤呢。”

“哎,现在唯一担心的就是照儿了,眼看着他已经过了说亲的年纪……主要是京城里身份能跟咱们家结亲的公子,我是一个都看不上,居然把他拖到了十四岁。”夫人说着,眉间倒也没见多担心,笑着,“其实啊,去年的新科状元倒是一表人才、美目俊逸,要不是当时照儿才十三岁,我都想把他绑回来给照儿当夫婿。后年,照儿十六岁,到时候再捉一个也来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