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

纵然何似飞自诩面皮不薄, 但听着他俩的话,却也是微微偏过了头。

在不好意思。

叶辰原本还想调笑一两句,但被花如锦拦着了:“谁不经历这么一遭, 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咱们状元郎一手操办这场婚宴,已经够繁忙了,咱俩就别逗似飞了。”

“什么?这里里外外都是似飞兄一手操办的?”叶辰惊讶。

“不然呢?”花如锦道, “就连礼单都是他亲自誊抄的。似飞对这场婚宴重视的不得了呢。”

其实,按照本朝规矩礼法, 如果何似飞爹娘还在的话,这婚宴无论如何都得有他们在场,届时恐怕就是遥遥把乔影接回绥州成亲了。

但如果家中父母俱亡,只有祖父一辈在世, 便可请出父母牌位,暂在异乡成亲。

即便如此, 这场亲事应当也得得到祖父一辈的认可, 方才能成。

何似飞不是没想过在京中接了乔影后, 回乡成亲。

可如果雇人从京城抬轿到绥州, 沿途还得敲锣打鼓,欢喜热闹,他那四个月的假期压根就不够用。单程恐怕就得废去这么长时间了。

加之师父和爷奶来信,都说婚事暂可在京城举办, 等他们小两口回到绥州,再请些亲戚朋友吃饭, 也算一场隆重的仪式。

前来参加状元郎婚宴的人不可谓不多, 与乔府交好的武将基本上都来了,坐了十来席不止;而何似飞这边, 虽然来京城的时间不长,但他把京中三大书社举办的大文会都参加了,又在其中表现不俗,加之还有天子和阁老们的青睐,收到何似飞邀请的文人也都全部出席了。

何似飞一桌一桌的敬酒过去,幸好有叶辰、花如锦、许昀信等换着为他挡酒,加之他自己十分克制注意,稍有不对,就转头回去灌解酒汤,这才总算没被那群武将给喝趴了。

“状元郎海量啊!”

“看来状元郎不止文章作得好,就连喝酒也豪气,来,我再跟状元郎干一杯!”

何似飞嘴里都是解酒汤的苦味,喉口却还有酒液流淌过的烧意,他真的感觉自己成了强弩之末。

但这毕竟是他大婚,必须得喝个尽兴!

喝到最后,那些人看着何似飞还能端端正正地立在原地,全都心生佩服。

“我滴个乖乖,这还能站直了,他真的在定亲前没喝过酒吗?”

“所以说啊,酒量这玩意儿就是天生的,加上咱们状元郎年轻,把你们一群人喝趴下,那是轻轻松松的事情!”这是不知道哪个喝高了的书生在嚷嚷。

这一下宛若捅了马蜂窝,原本已经醉意熏熏的武将彻底不干了。

何似飞喝到现在,已经真的快要突破极限,那还能跟他们继续拼酒下去?

他佯装酒力不济,让许昀信扶着他远离‘战场’。

至于这文武官之间的矛盾,那可是自古以来根深蒂固、互相看不顺眼的矛盾,就让他们自己闹腾去。

不知道是谁半睁着惺忪的醉眼,远远瞥了一眼离开的新郎官和许昀信,懵懵地喃喃:“状元郎虽然清瘦,但在许昀信这人高马大的汉子面前,即便喝醉了也不输一点气势……不输啊……”

“磨磨蹭蹭嘀咕什么呢,快喝,你们武将不是都说自己能喝吗,来,看咱俩谁先趴下!”

何似飞这边,待绕过几个回廊,将觥筹交错远远甩在背后时,‘不胜酒力’的何似飞从许昀信身上直起身,回头看了一眼,只有院中几盏灯火,再也没有灌酒的武将。

两人对视一眼,何似飞道:“我发现这京城,不管文臣武将,都是喝酒的一把好手。”

想想那群武将,许昀信也是心有余悸,但何小公子的表现每每都出乎他的预料。他道:“嘿,公子您酒量也很不错。”

“今儿太麻烦你们了,他日何某必然重谢。”

语毕,何似飞也不等许昀信说些场面话,就不打算再把时间浪费在唠嗑上,给许昀信摆摆手,自个儿走过回廊,转身进了内院。

许昀信站在内园门口,瞧着何小公子神智清醒,走路步子不摇不晃稳稳当当,这才放心离开。

何似飞走到主屋门口,这宅子虽是新的,但院内路线何似飞已经走了不下百遍,这几日他也是在这儿休息的。

对他来说,不存在走错路的情况。

更何况,屋内亮着灯,房门上张贴的喜字是他亲自写好,请人剪下的。他都不可能认错。

何似飞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眸中只余一派镇定。

他抬臂,一把推开房门。

雪点和霜汐连忙回头看,见是何似飞,内心都雀跃起来。

“是姑爷来了。”

“姑爷没喝醉呢。”

她俩悄声说了两句,不用何似飞吩咐,过来给何似飞福了福身,便走出去,带上房门。

何似飞走到端坐于床边的人身边,乔影低敛着眉眼,透过珠帘,能看到何小公子垂在身侧的手,指骨修长,骨节分明。这手执起笔杆子,能写出让天子为之放弃原则,让阁老们动容的锦绣文章。

正在乔影出神时,这只手缓缓抬起,为他撩开面前珠帘。

没了遮挡,所有的目光都无处安放,心事也无处躲藏,乔影内心深处深切的感知到‘害羞’二字的含义。

这会儿该、该说什么?

按照那册子上写的,伺候夫君更衣?

然、然后……

乔影心中理论知识无比齐全,但就是没有先一步动手动脚的胆子。

乔影感觉何似飞微微倾了倾身子,他甚至把自己的每一根头发丝都用来感知何小公子的存在。他能清楚的感知到何小公子的鼻息正洒落在自己发顶。

紧接着,何似飞的声音自上传来:“这个怎么拆,一直戴着它,不累吗?”

说着,他用上了两只手,动作轻缓,神情专注,总算找到那发冠珠帘结合处。

乔影自己也伸手上去,这玩意都不是他自己戴上的,是雪点和霜汐为他别上的,因此,他也不知道其中关卡。

何似飞左手抓住乔影乱动的指尖,道:“别动。”

话音刚落,乔影就感觉头上一轻,珠帘连带着发冠都被拆了下来。

他心想,方才雪点和霜汐给自己戴这玩意时,他只觉得根根发丝都被拉紧,脑袋上仿佛顶了千斤重,沉甸甸的。

但此刻拆除这些时,因着何小公子动作很轻,他居然什么都没感觉到,发冠和珠帘就被拆下来了。

原本盘起的发丝尽数散落在肩头,乔影抬眸看向何似飞。

他们俩相熟的日子不短,甚至互相托付终身的日子也不短,但从没有这么……暧昧的共处一室。

何似飞从乔影的眼眸中读出明明白白的紧张、忐忑。

他微微有些不解。

——知何兄,在慌乱什么?

在何似飞思考一个问题的时候,总是很快能得到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