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就在何似飞一家其乐融融吃早饭的时候, 一些内容相近的对话同时发生在行山府府城内的各级衙门中——

从知府到县官,早在何似飞金榜题名消息传来时,就收到了朝廷快马加鞭从来的公文。

里面写的是自个儿管辖境内今年考中进士之人。

这份公文在诸位官员心中有个心照不宣的名字——命里无时莫强求。

因为这朝廷喜报并非每三年都会有, 而是只有在自个儿管辖境内有学生考中进士,自个儿才能在五月底收到此公文。

要知道,朝廷每三年才能选拔出两百位左右进士,划分到全国一千多个县城下去, 得把进士们一个人掰成五份,才够平分。

因此, 对于一些文风一般、地处偏远的郡县来说,此地知府县官可能三十年才能收到一份这样的公文。

行山府还稍微好点,毕竟辖区大,又有一些家底不错的书香世家撑着, 每六年、九年还能偶尔收到一两封此类公文;但木沧县这个对于行山府来说位于犄角旮旯的小县城,那儿的县官基本上是没机会收到此类公文。

因此, 在当初余明函跟陛下闹出嫌隙, 告老还乡之时, 县官才会冒着大风险, 吩咐县学无论如何都要满足余明函的要求——三元及第余明函教出来的学生,必然不会差。

种豆得豆,这才短短不到五年,木沧县知县就收获了一份被他视若珍宝的朝廷公文!

知县开心的胡子都要翘起来, 要知道,他此生所收到的上一份公文, 可还是当年好不容易考中进士的尾巴, 被派到木沧县为官时拿到的。

这份喜报公文对木沧县知县来说意义非常重大。

他收到这份带着朝廷标志的公文后,心头激动, 指尖颤抖,解了好几回,总算将此公文解开,将其平坦在书案上——

【绥州瑞林郡行山府木沧县牧高镇上河村何似飞,高中状元,三元及第。】

知县几乎要瘫软在原地,师爷本想安抚安抚他,但在看到‘三元及第,高中状元’八个字后,整个人也大为震撼,一时半会儿连伺候知县都忘了。

“了不得,了不得,随州余明函不愧是曾位及人臣的帝师!”师爷回过神来时,自家知县也堪堪回神,正在喃喃自语。

顿了顿,他的语调忽然兴奋起来,眼睛也泛起了精光:“咱们木沧县的状元!哈哈!三元及第!”

这可太好了,最近五年的业绩不愁了!

他就不信自己下一回述职评分拿不到‘甲等’!

有了此等业绩,他只要心思活络一点,手里也大方一点,定能调出这小小的木沧县!

知县想到这里,整个人控制不住的颤栗起来。

他得了何似飞这块‘业绩’,当即吩咐师爷:“快备下厚礼,本官今日就要去上河村登门拜访何家两位老人和余明函先生!”

师爷得了指定,赶紧下去办,他走到门口,忽然顿住脚步,道:“大人,可是算算日子,状元郎应该会在十来日之后才抵达,咱们要现在去拜访吗?”

“当然,”知县道,“今日先登门一次,数日后何状元回来,本官还要备一份更厚的礼,再去登门。”

只要跟状元郎能打好关系,日后一定大有好处。

师爷回身瞧着自家高高兴兴的县官,自个儿心头却仿佛被压着一块巨石。

自家知县如今得了业绩,再看看他高兴的样子,肯定想要调离木沧县这穷乡僻壤。

届时朝廷定会安排新的知县接受木沧县。

虽说他们师爷这个行当,基本上都是世袭制,有句老话不是说‘强龙不压地头蛇’,在新官上任三年内,整个县城基本上可以说是师爷一手遮天,就连初来乍到的县官也不敢多加置喙。

到时就不是他们这些师爷伺候县官,而是把控县官了。

只有在县官站稳脚跟后,才能跟如今的知县一样使唤师爷。

按理来说此时对师爷来说是好事,可这群师爷们却没有一个表现出欣喜过望的样子。无他,本地知县勤勉又能干,他们这群师爷基本上没有什么需要操心挂念的,只要按照知县吩咐的去做就好。而且这位知县很上道,对他们的使唤也十分有度,把衙门里几个肥差都交给他们来办,他们能捞的到与以往一样的油水,又不用像以往一样跟县官斗智斗勇,傻子才想让这位知县大人离开。

师爷离开府衙,前去采买仪礼,回来时遇到了自家哥哥——同样是木沧县的师爷,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无奈。

就在这位师爷拎着仪礼路过自家大哥时,他听到大哥的声音:“我已经让人悄悄去劝夫人了,等夫人给大人说了此事,咱们最近再继续说道,说不定能让大人回心转意。”

“劝夫人?”师爷怔愣。

“现在能劝动大人的,估计也就只有夫人了。”

话音落下,两位师爷擦身而过,一个进衙门,一个走出去。

进来的这位师爷却觉得自家大哥太异想天开了——自古当官之人,谁不想升官发财。如今有一个升官的机会放在自己面前,岂会不珍惜?

果然,就在何似飞回家的消息在县城传得沸沸扬扬时,县官又一次亲自带着厚重的仪礼踏入何家宅院。

届时何似飞一家人刚吃完早饭,何似飞在书房跟余明函汇报自己近月来在京中的所作所为,还有京中一些世家的动向。

乔影则伺候着二老在院中休息。

何家爷奶本就没讲究过高门大户那种长幼尊卑等级森严的的制度,这会儿乔影在身边说是伺候,其实就是大家一起围坐在石桌边,乔影偶尔给老人们端茶倒水而已。

何一年爷爷会说一点夹杂普通话的方言,乔影最近又跟何似飞学了点方言,三人虽然经尝说得牛头不对马嘴,甚至说了大半天才发现大家说的并非同一件事,但也能聊得开心又融洽。

渐渐的,乔影心头放下了忐忑,二老也不再拘谨,等到余明函和何似飞出来,乔影已经在二老面前背起了何似飞的文章——这些余明函和何似飞从来都不会跟二老细说,更不会给他们解释何似飞这文章里的意思,但一向脾气暴躁的乔小少爷此刻却表现出无比的耐心,给二老背诵并一一解释其中含义。

何一年爷爷惊叹:“这是咱们似飞的文章?”

“如假包换。”乔影道。

“他才不到十七,就能写出这么好的文章,我虽然不懂他那些用词,但孙媳妇儿,你说的这些意思我都懂,里面写得那些农桑建议,简直不能更好!”何一年继续说,“最近咱们青天大老爷正好在施行这个,哎呀,有了这等政策,有了这水车的改良,咱们地里的粮食产量都多了两成嘞!而且所交的水车费用才那么点,咱们现在家家户户都有余粮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