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半边梦(一)

什么怪梦?

楚云攸想。

可他却没有从这个奇怪的梦中醒来。

这个梦非常地真实。

就好像是一段本就存在的记忆。

他还用物理练习册的书皮包在这本书的外面,像是怕被人发现,小心翼翼地装进了斜挎包里。

他走出图书馆,眼前豁然开朗。

哦,这好像是个学校,高中学校。

但是,这个学校、这个教室、这些同学、这些老师,都跟他现在的并不一样。

唯一相同的是,他的同桌依然是乔望。

他俩上了一天课。

普通而紧凑的一天。

晚自习后。

楚云攸还有点纳闷怎么那么晚,莫叔叔得等很久吧?

结果他跟乔望压根就没出校门,而是去了学校里面的宿舍楼。

咦,梦里他跟乔望是住校的啊?

不光是住校,还同寝室?

这间寝室好像只有他们两个人。

但原本应当是四人间,有四张上床下桌的高架木板床。

他对在给脸盆里兑温水的乔望说:“晚上好冷啊!乔望,我能跟你一起睡吗?”

“不要,挤都挤死了。”乔望头都没抬。

他笑嘻嘻地说:“你不是要时时刻刻地看着我,怕我做傻事吗?怎么,又不用看着我了?”

乔望很不耐烦:“别吵,赶紧洗脸洗脚,然后去睡觉。”

呀,语气有点凶,跟他认识的千依百顺的小蜗哥哥有微妙的不同。

但他自己说话也没那么亲昵。

他换好睡衣,躺进被窝。

“啪。”

关灯了。

他听见乔望从楼梯上去时,木板晃动的“吱嘎”声。

没过五分钟,他起身,从楼梯下去,去到对面,爬到乔望的床上。

屋子里一片漆黑,薄白的月光从阳台倾斜洒落进来。

乔望愠怒地问:“你又挤上来干什么?你回去!”

他耍赖皮地说:“太冷了啦,你摸摸我的脚,刚泡过了,又冰了,你给我焐一下,你就热烘烘的,你的脚冰不冰啊?”

乔望:“你别乱蹭……!”

他被按住。

乔望半是恼火半是无奈地说:“行了行了,服了你了,你躺里面去行吗?也不怕掉下去摔死你。”

他恶作剧得逞似的,嘻嘻笑起来。

乔望:“你也敢跟男生一起睡?”

他说:“我为什么不敢啊?你又不会像东哥一样,睡着睡着突然跟我说想要亲亲我,对吧?”

乔望噎住了。

话是这么说。

但他有一种,即便在黑暗中,也能感到自己的脸颊在跳突似的发烫。

乔望跟他交换了里外位置。

还侧躺着,尽量把大部分的位置让给他。

他故意把冷的手摸向乔望的腰际。

“!”乔望下意识地推开,腹部绷紧,但是抵住了架子床的铁护栏,后者则发出了一声险些被撞裂的哀鸣,差点坠落。

狭窄的宿舍床上根本没地方可以躲避。

乔望猛地抓住他的手腕:“楚云攸,你干什么?!”

他跟发现新大陆一样地说:“哇,乔望,原来你有腹肌欸,让我摸摸看好不好?你有几块腹肌啊?你别躲啊,你再躲你就掉下去了。多危险啊。都是男生,摸一下腹肌怎么了,你干吗跟黄花大闺女一样?”

乔望羞恼而慌张地说:“你别乱摸了!别乱摸了!”

楚云攸看这个梦看得津津有味。

可惜没开灯,看不见乔望的具体反应……

他好像没有见过这样的小蜗哥哥,会是怎样的呢?

这时。

他摸到了不该摸的东西。

都是男生,懂的都懂。

他如手被蛇咬了一下一样,连忙缩回了手。

乔望压低声音,很是挂不住面子,没好气地说:“都说了,让你不要乱摸。”

他嘴硬,甩锅:“这能怪我吗?乔望,是你自己太敏感吧?我跟你打闹一下,谁知道你这就……”

被打断。

“别说了!”

他闭嘴。

那现在怎么办?

怪尴尬的。

他又从乔望的被子里默默钻出去了,像是个做完坏事留下一个烂摊子就跑的坏小孩,若无其事地说:“唔,我还是回自己的床上睡觉吧。”

乔望没阻拦他。

他回到自己的床位。

竖起耳朵听乔望的动静。

会有那种声音吗?

他想。

但是没有。

安静得跟尸体一样。

他紧张到憋气。

憋了一会儿,憋不住了,问:“乔望,你是不是需要去上厕所?”

乔望生气地说:“闭嘴。”

他喋喋不休地继续说:“你放心,我不偷听,我也不突然推门进去打搅你,你去就好了。”

乔望生气地说:“都让你闭嘴了!楚云攸。”

有点愧疚啊。

他说:“哦。……对不起啊。”

乔望没再搭理他。

他还想说些什么,但是宿管阿姨“砰砰砰”的敲门声响了起来,骂道:“多晚了还不睡!再说话就扣分!”

他只好彻底闭嘴。

宿管阿姨故意把鞋子踏得邦邦出声。

安静的走廊里,唯有这有如巡监的脚步声在有节奏地来回作响。

他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睡着睡着,又被一点极细微的声音给弄醒了。

完全称不上吵。

但他就是很敏锐地醒过来。

他听见乔望蹑手蹑脚地下了床,走到柜子前打开拿了东西,再去厕所。

没一会儿,乔望就从厕所里出来,走到阳台,拧开水龙头,开始洗东西。

只开了一点点。

水流声细小而安静。

他小心翼翼地探头看了一眼。

乔望的侧面几乎是深墨色,银白的月光描边,浅浅发光,低着头,在轻轻地搓洗着什么。

太早了。

天还是全黑的。

他看了一眼手表,指针是夜光的,可以看到现在是凌晨4:19分。

他很困。

脑子晕乎乎的。

然而,他依然能够迟钝但是准确地想:是在偷偷洗内裤吧?想也是,都那个样子了,满出来的东西怎么可能会流回去?肯定会弄脏内裤啊……

孤僻的、清高的、端正的乔望半夜偷偷爬起来洗内裤,实在是太割裂了。

他还以为乔望永远是纹丝不乱的,一万年不为所动,原来也会有这样的狼狈的时候啊。

哈哈哈。

困意让脑子转得有点慢。

这时候,他又想:乔望该不会是失眠到现在吧?

很有可能。

终于,乔望好像把内裤洗干净了。

关掉水龙头。

拧干湿内裤。

水珠滴滴答答。

乔望把内裤挂在衣架上,用晾衣架叉高,挂上高高的晾衣杆。

衣架的挂钩搭上金属杆的时候发出一声轻微的声响,就是两个不合适的齿轮突然卡住。

他看见乔望在阳台一动不动地站着,仰着头。

这条刚洗干净的四角内裤迎风飘扬,只看四四方方的黑暗剪影,倒像是一面小小的旗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