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六章 无题(第2/2页)

佛祖自然不会作答,但妙玉心中隐隐却有个答案:若是自己当初没有呈口舌之快,当着宝玉的面臧否宁国府,又怎会落到这步田地?

但她却拒绝承认这是个错误——明明自己只是在陈述事实罢了。

“阿弥陀佛~”

于是妙玉再次口宣佛号,自我暗示道:“这必是世尊给弟子的考验,再坚持坚持,坚持到……自然一切皆都恢复如初。”

她心中所期盼的,自然是家中尽快寄来银子,可又嫌弃这事儿沾了铜臭,故此竟不肯宣之于口。

这时静仪气咻咻的进来,禀报道:“师姐,那两个老货一文钱都没带回来,明儿也未必就能有什么进项——米面柴火倒还勉强能撑几日,就是熏香的钱有些不凑手,您看……”

“不成!”

妙玉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直接从蒲团上跳了起来,急道:“若没了驱虫的熏香,这地方我是一日也待不下的!”

“可是……”

静仪小脸一垮,支吾道:“那要不、要不、要不……”

连着‘要不’了三声,她也没能说出个所以然来。

盖因她虽然比起两个仆妇空手而归,却也并不觉得自己有本事赚来主仆几个的挑费。

妙玉叹了口气,无奈道:“罢了,且随我回屋再找找,看还有什么可用的物件吧。”

说着,便带静仪回了充当卧室的偏殿。

主仆两个翻箱倒柜的好一番搜罗,总算又找出了两件还算体面的衣服,妙玉又从贴身小衣上绞下三颗珊瑚石的扣子,让静仪一并捧去当铺里典卖。

静仪出了胡同,朝北走了没多远就到了一家名为‘恒舒典’的当铺,虽然只在紫金街寄居了半个多月,但静仪却已经是这家当铺的老主顾了。

进门后轻车熟路的把衣服、扣子,从栏杆下的洞口塞进去,不多时就听里面抑扬顿挫的道:“脱线断丝、水洗掉色破衣裳两件儿,光板有洞的烂扣子三颗~!”

“那就是素白的!”

静仪虽然知道这是当铺压价的惯例,却还是忍不住争辩道:“再说了,你们家的扣子难道是不打眼儿的?”

那朝奉隔着栏杆居高临下的看了静仪一眼,淡淡的问:“三两银子,当不当?”

“你怎么不去抢?!这两件衣服那件没十两银子拿的下来?还有这扣子……”

静仪愈发气的跳脚,上回典卖东西的时候,这朝奉虽也是横挑竖拣的找毛病,可出的价钱却还算公道,而这次的价格却简直是离谱。

“那您先去别处瞧瞧。”

那朝奉却二话不说,把东西又从洞口退了回去:“但凡有比这价格高的,您回来啐我就是!”

“呸,我还懒得来呢!”

静仪怒抓起衣服扣子,怒冲冲的夺门而去。

旁边默默擦柜台的学徒,追出门往外探头张望了一眼,回屋犹豫道:“掌柜的,这……这东西三两银子有些过了吧?这万一她在别处……”

“等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那朝奉却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果不其然。

半个时辰后,就在‘恒舒典’即将打烊的当口,静仪又默默的走了进来,把衣服扣子从洞口塞了进去。

朝奉好整以暇的看了几眼,扬声问:“二两八钱银子,当不当?”

“你!”

静仪怒道:“方才不还说是三两银子?!”

朝奉立刻作势要把东西还回去,嘴里依旧是那套词儿:“要不您再去别处转转,要有比这价高的,您回来啐我……”

“当了!”

静仪紧咬银牙打断了朝奉的套话。

那朝奉立刻吩咐学徒给静仪称了银子,然后满面堆笑的目送其出门。

那学徒在一旁看的咋舌,这时候忍不住上前翻来覆去看那衣服扣子,最后挠头道:“掌柜的,我怎么瞧这些东西最少也能当十五两?这到底是哪儿有问题,我怎么就瞧不出来呢?”

“呵呵。”

朝奉微微一笑:“东西没毛病,人有问题。”

学徒以为自己抓到了重点,恍然道:“您是说这是贼赃?”

“要是贼赃,起码也能值五两。”

朝奉冷笑:“这小尼姑是得罪贵人了!实话不瞒你,这附近的当铺都得了知会,越是离得远越要狠狠压她的价,她不卖咱们,还能卖给谁?”

说着,又把那衣服扣子用包袱裹起来,隔着栅栏递给学徒:“把这东西送到焦府去。”

“哪个焦府?”

“自然是工部司务厅主事焦大人的府上。”

“我知道、我知道,就是最近总挨骂的那个!”

学徒一脸亢奋:“外面都说他是国贼来着,那这小尼姑该不会是什么忠良之后吧?就像戏里演的那什么、什么孤儿来着?”

“赵氏孤儿。”

朝奉给他解了惑,旋即催促道:“快把东西送去吧。”

那学徒答应一声,拎着东西匆匆去了。

约莫一刻钟的功夫,那学徒就小跑着赶了回来,见朝奉还在伏案书写什么,便笑道:“掌柜的,东西我已经送过去了,您看还有什么要做的?”

说话间满眼希冀,只盼着朝奉说一声‘无事’,也好早些上板歇息。

却听朝奉头也不抬的吩咐道:“你出去,从外面把门带上就成。”

“哎。”

学徒脆生应了,正要往外走,忽又觉得不对,愕然回头望向朝奉:“掌柜的,您这是什么意思?”

“你被辞退了,趁天还没黑早些回家吧。”

“为什么?!”

“为什么?”

朝奉指着门外牌匾问:“咱们恒舒典的东家是谁?”

“紫薇舍人薛家啊,这小的还不能知道?”

“薛家太太大爷如今在何处?”

“荣国府啊,您一天说八遍!”

“这焦大爷如今又在何处?”

“好像、好像也是在荣国府,报纸上说的……”

“哼~”

朝奉嗤鼻一声:“这不就结了?咱们这一行不打馋的不打懒的,专打不开眼的!焦大爷的事儿你也敢胡乱议论,我若不辞了你,日后岂不要受你牵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