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三章
“——他们手里有霜降的货,怎么可能!?”
秦齐极为震惊的声音在包厢里响起,他难以置信道,“霜降内部的每一道交易网我们现在都摸的清清楚楚!没有一条是流向桃源村的!”
信宿面无表情抬起酒杯,仰头将里面的酒液一饮而尽,红酒在他的唇边流下一抹色彩。
他很少这样一口喝完杯子里所有的酒,语气淡淡的道:“所以说,桃源村里的蓝烟,是谁从霜降泄露出去的,又为什么会出现在赵洪才的手里。”
秦齐一时没说什么。
以他对眼前这个年轻男人的了解,信宿这时候的心情可能差到了极点。
当时桃源村刚作为一个制毒窝点出现在他们视野的时候,他跟信宿就怀疑过这件事——浮岫市明面上的毒品脉络,基本都在霜降的掌控范围之内,信宿在这个组织里那么多年,能蚕食渗透的地方已经都吃了个遍,方便最后收网的时候能一网打尽。
秦齐想了很多种可能,没想到现在是“吃瓜吃到了自己头上”,桃源村竟然是霜降内部的人搞的出来名堂。
或者换句话说,霜降内部有出去“接私活”的内鬼。
当年周风物还活着的时候,在霜降创造了一套非常严格的管理制度,内部的成员想要从仓库里拿货往外卖,是要往上面交“提成”的,剩下的才是他们拿到自己手里的钱。
曾经有人想要“避税”,偷偷从仓库里运出了两公斤的海洛因,被周风物发现,后来连骨灰都没剩下。
秦齐犹豫了一瞬:“是不是当初……”
信宿冷冷接了他的话:“当初周风物自取灭亡,把自己变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实验体’,临死的时候,躺在床上半死不活,只剩下最后吊着的一口气,再也不是以前雷厉风行的做派,做事变得缩手缩脚、首鼠两端。”
信宿讥讽笑道,“他那样冷血的人,竟然也怕死。”
“周风物的身体状态难以维持他掌控整个霜降的运行,但他又不想放手权力,霜降的流水线在一段时间里都是半停滞状态,当然不能产生任何利益,周风物在组织内部逐渐失势,有很多人按耐不住,偷偷摸摸背着他自己出去‘拉私活’,发展了不在霜降监控范围之内的产业线。”
信宿手指拢在发间,将散落在额前的乌黑头发一起梳拢到后面,露出整张脸庞。
他轻声说道,“直到现在,我都不清楚,当年那些暗度陈仓的人,他们的交易网到底铺出去了多少。”
秦齐知道霜降的内部有“老鼠”,这么多年,那些吃里扒外的老鼠已经把这个组织咬出了很多个破烂的窟窿。
如果不是因为这些“暗线”的存在,或许在周风物死的时候,信宿就把这个霜降这个组织连汤带水一锅端了。
但如果霜降不复存在,那么这些悄无声息、不为人知蔓延出去的蛛网脉络,可能就永远都查不出来了。
“你怀疑,桃源村就是那个时候留下来的‘暗线’。”秦齐倒吸一口气,“这么想想的话,时间也是能对的上的,那个‘河神’出现的时候,刚好是周风物死的那一年。”
“没有第二个解释了。”信宿嗓音冷淡道:“不过,只凭霜降里那些脑子里缺斤少两的蠢货,还没有那个本事在我的眼皮底下瞒天过海那么多年,背后一定还有别人在帮他们。”
放眼整个浮岫市、乃至S省,敢跟霜降直接作对的……
秦齐道:“你觉得那个人会是宣重吗?”
谢枫是个眼里只有钱和权的疯子,在研究新型毒品的领域有近乎恐怖的天分,但他不知道怎么“教育”一个不听话的小孩子——宣重那时候没少给他出主意。
信宿走到今天这一步,宣重“功不可没”。
所以他的目标从来不止是霜降这么简单。
“沙蝎现在还没有彻底下水,我本来不想那么早跟霜降的人撕破脸皮。但是既然有些东西不长眼主动撞在我的手里,”
信宿垂着眼喃喃道,“让他们在外面放肆了那么久,是时候回去清理门户了。”
秦齐看着他搭在沙发扶手上的那只苍白修长的手慢慢握紧了。
他咽了口唾沫,低声道:“……你有什么打算?”
信宿张了张嘴,突然若有所察般向外看了一眼,道:“载川来接我了。”
秦齐走到窗边,果然看到一辆suv在酒吧门口停了下来,前车门被一条修长手臂推开,一道高挑身影从车里走了下来。
他连忙躲到窗后,不可思议道:“我靠,你长了透视眼吗?”
信宿没有表情地瞥了他一眼,然后拿出手机,给林载川回了一条消息。
“我马上就下去。”
他起身道:“霜降的事我可以处理,你不用回去。”
霜降内部也有他们的人,造反肯定是反不起来的,秦齐轻声道:“那你小心一点。”
信宿没说什么,拿起羊绒围脖,大步走出了房间。
林载川刚走进酒吧正门,就看到信宿从楼梯口向他走了过来,这人不知道喝了多少,脸颊泛着些红,脚底下走路也轻飘飘的。
林载川单手揽住他的腰,蹙眉低声问:“喝醉了吗?”
信宿歪头想了想,懒懒笑了一声:“半瓶红酒,还好吧。”
信宿的酒量其实不太好,但仅表现在肉体上——浑身软绵绵没什么力气,脸红、耳朵也发红,但他的意识是非常清醒的,再醉也醉不到脑子里去。
不过被夜风一吹,那醉意就变成了浓重困意,信宿刚被他放到车上,就垂下了眼睛,开始犯困了。
林载川俯下身,帮他扣上安全带,还没来得及起身,就感觉到信宿两只手一起抱住了他的腰,高挺鼻梁在他的脖颈间轻轻蹭着,声音含糊道:“……闻闻。”
酒吧里晚上生意兴隆,男男女女在上面蹦迪,出来的一路上都是劣质香水的味道。
林载川让他这样抱了一会儿,低声道:“回家了。”
本来他想问信宿关于“蓝烟”的事,但这人醉成这样,还是等明天醒了再说。
信宿的眼睫已经阖到了眼皮上,一簇鸦黑浓密的扇子一样。
他的手慢慢垂落下去,就这样睡着了。
次日早上,信宿醒来,开车去市局的时候,林载川才终于问了他这件事。
信宿早有准备似的,平静回答道:“算是巧合吧,刚成年的时候,我替我养父接管过他的几家公司,当时为了商业上的那些应酬,接触过很多上流社会的‘精英’,他们的兴趣爱好涉猎广泛。”
信宿给他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我听他们说起过,在市面上有一种不同于四号海洛因的新型毒品,燃烧的时候会升起蓝色的烟雾,所以叫蓝烟。这种毒品在表面上跟普通的白粉没有显著差异,但在阳光下会看得出一点浅蓝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