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阳】湿癸柳15
童花和童苍就站在他们的面前,两人穿的皆是寻常布衣,脚下踩的是草鞋。唯一不同的是童苍的手里拿着一根百年木拐,童花仍旧背着他平日里用的草帽,手里拿着他心爱的小花锄。
“您、您、您……您为何看得出来!”童花一开口就漏了馅儿,再想往回说已经来不及了。童苍听完直摇头,真不知道该说孙儿性子单纯还是太过愚笨。
钟言朝他们走去,率先挡在了两位神农和柳筎的中间。柳筎错就错在没考虑到这一支遗脉,等她想明白了也就晚了。
“一开始我也没想到,只觉着你有些奇怪。”钟言眉峰微动,别说是花农,他院里随随便便来个谁他都提心吊胆,必定要细细观察,绝不出错,“我那院儿的风水不好,可你在里头大修土木居然没伤着你,可见你自有破解的法子。”
童花缩起肩膀,含胸低头,吓得不敢看向爷爷。头顶被木头拐杖敲了又敲,敲得脑袋生疼,童花也不敢和爷爷顶一句嘴。
“我不让你进秦家,你偏要进!”童苍恨得牙根痒痒,“一早就知晓秦家有事,你不躲得远远的!你以为自己那点本事能应付?到最后死无葬身之地!”
“老人家您也不必责罚他,凡事都有因果,他撞进秦家是今生命定,只不过我还有一事要问。”钟言很是尊敬,上古遗脉三支,女娲为首,神农其二,神算其三,其中神农最难遇到,倒不是这支的人数最少,而是这支经常神龙见首不见尾,隐居森山,长久不出。他们是草木之心,若要活得长久必定要接触草木山水灵气,但又心怀慈善,在大灾大难之时最易出现。
童花仍旧不敢抬头,确实是自己大意。他早就知道秦家的大少奶奶不一般,但没想到居然能看穿他们的身份。
“院里那只小刺猬是不是你带来的?”钟言直指白仙,“神农身旁多白仙,白仙也会和你们求药,那小东西成仙不久,莫非是你带着它?”
没想到童花快速地摇了摇头,这倒是让钟言十分惊讶。
“不是我带过来的,那只小刺猬莫名其妙就出现了,它和我说它救了人,就可以在这里长长久久地吃贡品。还说您给的贡品特别好吃,它再也不用饿肚子了。”童花小声地说,“后来……院里的草木被人下毒,白仙那晚就没怎么来。”
风云欲来的感觉再次侵袭钟言全身,白仙出现实为奇怪,他原本以为是神农带过来的,没想到居然不是。不过他也没时间再问下去了,一根柳条快速地抽打过来,差点抡到童花的小脑袋瓜上。这要是抡到了这小脑袋就被劈成好几块儿。
童花只觉着身子变轻了,双脚骤然离地就被人拎了起来,再回神时已经稳稳落地。树叶的气味夹杂在水腥气当中,四周弥漫着一股湿热,好似无数条河流的水被烈日灼干一起蒸发,滚烫附着在他们的身上。眼前原本清晰,忽然间落下弥天大雾。
童花到底年龄还小,十几岁的小神农头一次经历天地之间的灵性动荡,他紧张地抓紧自己的小花锄,只见大少奶奶和爷爷已经挡在了他的身前。
“邪物!让你活到今日是我老头子失算!”童苍没戴草帽,布衣在风中猎猎作响,苍白的白发好似被风撕开。他的木头拐杖硬直地戳在了地上,宛如一根钉子扎进了风里,直接将这阵狂风扎在了原地。面前的湿癸柳像是可以移动,几个刹那的功夫它又长大许多,枝条张牙舞爪迎面扑来堪比天罗地网。
就在这数不清的柳叶和垂枝的交汇当中藏着一抹消瘦的身影,不是别人,正是柳筎。
只不过这会儿的柳筎已经不是他们经常见到的秦家二少奶奶模样。她头发完全散开,每一根黑丝都和柳枝相互缠绕,整棵树就是她的支撑。风开始卷动,柳叶吹到人的面颊上生疼,钟言轻巧躲过一片但还是不能躲过所有,稍不留神就被划伤了颧骨。
片片锋利,叶叶不留余地。杀意四起,直面袭来,钟言看向癸柳,依稀能看到柳筎高高隆起的肚子。
她居然冒着伤胎的危险也要护住这棵树!
而这层层叠叠的柳叶炫刀好似无法伤及童苍,每每飞到他周围就会被另外一股力量抵挡。钟言知道这根本不是风,而是灵气的流动。
自然所成的精怪根本无法操纵天然,好比融肉雪,它根本无法操纵下雪,而是用自己吸收的灵气造雪。这会儿的风也不是真的风,是湿癸柳吸收的天地灵性,足以化雨的灵。但这种东西碰到神农简直不值一提,只因为世间万物的灵性都能被神农所用。
更难得的是,神农都有慈心,当年他们连白婴子那种东西都能抓而不杀。
“早知如此,我几年前就该了结你,不会让你长这样高大。”童苍长眉微动,攥在手里的木拐杖骤然直指树木,“再纵容下去整片沃土即将十年大旱,到时候人间如炼狱,一步一饿殍。”
声音传到了柳树那边,柳筎如女鬼一般随风摆动:“你在说什么?我干娘只是渴水,只是吸收了一点今年的水气。”
“小姑娘,我劝你下来吧。”童苍在动手之前还是想劝劝柳筎,“你好不容易有了身子,虽说它是你干娘,你也要知道你干娘只会害得四方干旱,百草不生啊。”
“我为什么要下去?”柳筎漫不经心地问,在柳叶的爱惜和围绕下她仿佛才变回了一个活泼的姑娘,一个被娘亲疼惜的女儿。她的脸亲昵地蹭着柳枝,那些枝条纷纷贴靠过去,足以划破喉咙的柳叶经过她的抚摸就额外柔软。
“我才不要下去,我干娘才是世上最疼我的人。别人都太肮脏了,没有一个安了好心眼!真的让我恶心透了!”柳筎忽然声音加大,而接下来的一幕幕让钟言无话可说,他听说过有些人会认些别物当作“干娘”,大多数都是命不好、八字不好或者出生后就容易生病的小孩儿,家里为了让孩儿身子强壮,就让孩儿认一块巨石为干娘,或者五行缺木就认一棵老松。
诸如此类,比比皆是,钟言见过的太多了,但认柳树的还是头一回。本身这事就是为了强壮气运,谁家也不会让孩子认阴树,更何况是一棵癸树。
“别人都太肮脏了,秦家是这样,柳家更是这样。”察觉到女儿的难过,更多的柳枝围绕过来,柳筎的身子都要被柳叶盖满,“从小我就知道没有人可以相信,活人都不如我干娘干净透彻。”
“等等,你说什么?”钟言看不透她的心,犹如看不透她现在的面孔,“秦家里乌烟瘴气这事我认了,关你们柳家什么事?”
有一阵风吹来,柳筎的声音被风吹得淡淡的,如梦似幻。
“为何不关柳家的事?我原本就不是柳家的人,柳夫人根本就没有女儿。”柳筎的声音里掺杂着怨恨和狠毒,这才是真正的她,那个安静的柳四小姐只是她平日里的空壳子,“看在你们就要给我干娘当沃土的份儿上我就告诉你们,柳家的孩子没有一个是他们自己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