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五章 尽诛之(第2/4页)
朱瞻基耷拉着脑袋道:“阿舅,今日我不想听你吹嘘这些。”
张安世大怒,不过想了想,却又眉开眼笑起来:“哎,都怪阿舅,没有意识到你长大了,所以才将事情讲的这样简单,其实在这捉贼的过程之中,岂是刀光剑影这样简单。这些贼子,个个精明无比,阿舅是绞尽脑汁,与他们斗智斗勇,其中的艰辛,外人无从知道。”
朱瞻基却是道:“阿舅,你以后还会来寻我玩吗?”
张安世抚摸他的背,温声道:“当然,这是当然的,我们是至亲,阿舅在世上,只有你这么个外甥,就算以后再有外甥出来,我也不认得的,阿舅在这世上最心疼你。”
朱瞻基这才道:“你不许再骗我。”
张安世道:“你要阿舅将心剖开来给你看吗?”
朱瞻基很是直接地道:“那你剖我看看。”
张安世欲哭无泪道:“你没有良心。”
……
那一夜,京城里可能许多百姓并没有多少知觉。
可朝中百官,却大多隐约知道了一些什么。
纪纲党羽被一网打尽。
可是许多人却高兴不起来。
在他们看来,这确实值得可喜可贺,可是大喜之中,又有隐忧。
因为这意味着,一个更得圣恩,更为强大的纪纲,即将冉冉升起。
自此之后,这锦衣卫几乎操持于外戚张家之手,更难对付。
而真正让人忧虑的,却是如现在市井之间的读书人们所议论的那样。
是那官校学堂里,张挂起来的皇家官校学堂。
张安世把皇帝拉下水,其实就是给学员们贴金,是想借此来推广他的新式教育。
可对于读书人而言,这已经不是辣眼睛的问题了。
寻常辣眼睛的事,忍也就忍了,可姓张的那王八蛋,他这是要刨圣人的根哪。
任何人都清楚,儒学都发扬光大,其中最重要的原因,是得到了历代统治者的认可,从汉朝独尊儒术开始,虽然偶有一些皇帝对此并不感冒,可绝大多数时候,皇帝无论是哪一家,大多还是将儒家摆放在独尊地位的。
可如今……这天子门生的事,显然却是触犯了一个根本的问题。
那便是,某种程度,官校学堂,虽然读书人对此嗤之以鼻,可某种意义而言,却似乎得到了皇帝的背书。
这就无法容忍了。
这是刨圣人的祖坟啊。
就在这议论纷纷之际。
解缙自然也听到了一些风声。
只是此时的他,已比从前的沉稳的多。
对他而言,这是好事,读书人已经极少遇到危机感了,正因为没有危机感,所以才彼此攻讦,有了一个真正的敌人,才能让读书人们真正团结一致起来。
他在公房里,拟着票。
到了日上三竿时,陛下才来召见。
解缙便如往常一样,约上了胡广和杨荣,往崇文殿去。
“陛下今日为何起得这样迟?”胡广嘀咕。
杨荣笑了笑,他知道答案,却没有回答。
解缙道:“听闻昨夜出宫了。”
胡广叹了口气,想说点什么,可一见到杨荣朝他微微摇头,却还是住口。
解缙便询问前头引路的宦官道:“公公,陛下为何召我等在崇文殿见驾?”
这宦官回答道:“陛下还召了各部部堂,以及众翰林见驾,好像是说对鞑靼罢兵的事,对了,还有诸位国公以及锦衣卫指挥同知张安世。”
解缙点点头。
待到了崇文殿,张安世果然来了。
解缙上前,笑着和张安世打了招呼:“安南侯新婚,却还要为国家大事担忧。”
张安世咧嘴一笑:“惭愧。”
站在殿中,魏国公徐辉祖一直盯着张安世,这让张安世觉得老丈人的目光有些不同,这让他压力很大。
好在此时,朱棣来了,他一脸疲惫。
众臣行礼,朱棣道:“朕今日偶有不适,有些疲倦,所以闲话少说,征鞑靼之事,暂时放缓,已调拨去了北平的兵马,令其就地驻扎,其余对人马,仍留京城,翰林院要拟诏,说明缘由,文渊阁、兵部、五军都督府,要一齐拟出一个罢兵的章程出来,各部人马,如何安置,粮草如何调拨,还有边镇那边,又当如何应付。”
众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却都道:“臣等遵旨。”
朱棣道:“纪纲罪无可赦,当处极刑,不过他毕竟乃是锦衣卫,该用锦衣卫家法处置,就不必闹的天下皆知了。他的余党,也要尽速剿灭。张安世,这个交给南镇抚司来办。”
张安世道:“臣遵旨。”
朱棣道:“张卿家劳苦功高,诸卿当效仿。”
此言一出,更多人脸色开始不自在起来。
解缙的脸色十分糟糕,好就好在朱棣直接杀死了他一个儿子,若是从前,只怕他早就要跳出来,大发议论了,可现在,却始终不发一言。
此时,却有人站出来道:“陛下……”
站出来的,却是右都御史吴兴。
吴兴行了个礼,便道:“臣敢问陛下,臣等也是要效仿安南侯,去抓贼吗?”
朱棣脸一沉:“卿家这是何意?”
“臣只是觉得,大臣有大臣的职责,锦衣卫也有锦衣卫的职责,陛下不应厚此薄彼。”
他是都察院的佐官,都察院御史可以闻风奏事。
朱棣皱眉道:“你认为朕厚此薄彼?”
“正是。”吴兴正色道:“臣以为,锦衣卫的职责,乃是捉贼,而百官的职责,乃是为陛下牧守州县,协助陛下治理天下。敢问陛下,是治天下容易,还是捉贼容易?”
朱棣沉吟了片刻,才道:“都不容易。”
吴兴道:“可是臣现在听坊间流言四起。”
朱棣便问:“有何流言?”
“外间都说,陛下倚重锦衣卫太过了。治理天下,需要寻求治国安邦之道,什么是这治国安邦之道呢,当然是圣人之道。这圣人之道,博大精深,无数读书人上下求索,也不过学来皮毛而已,可已是终身受用了。可是……臣斗胆想问,那南镇抚司下辖的官校学堂,所学的又是什么本领呢?这些不登大雅之堂的杂学,学来对天下又有何用处?可陛下轻信张安世,却视这样的学问,为正道,这难道对陛下的宏图大志而言,是背道而驰道吗?”
吴兴显得大义凛然,继续道:“可陛下却视官校学堂,那些几乎连识文断字都费力的人,这些人不知孔孟,对四书五经一窍不通,陛下却将他们当作自己的门生,现在,全天下都在议论纷纷,都说,鸡鸣狗盗之徒,要登上大雅之堂了。”
说着,吴兴的眼眶都红了,他拜下,激动地道:“臣这些话,并非是针对安南侯,只是觉得,历朝历代,都是圣学为先,杂学不入流。臣听到许多读书人义愤填膺,还觉得可能只是读书人们是否对官校学堂有所误会,可教人搜罗了他们的教材来,实在不堪入目。陛下啊……这些东西,既不能兴国,又不能安邦,纯粹是误人子弟,若陛下将此等糟粕之学,来当天下人的典范,那么……国家衰败,社稷垂危,也就不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