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我也是个人啊

杜书瑶打断泰平王的话,泰平王依旧用那一双异于常人,湿润又温柔的眼睛看着她,没有被打断的怨恨,甚至没有苦涩和憋闷,他对杜书瑶从来不会有任何不好的情绪。

她想听的,他都会说给她听,她不想听的,他一个字都不会说。

杜书瑶这心里慌乱极了,她知道逃避真的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可她又无法对着泰平王彻底狠下心。

但她又不能想象她若是真的将泰平王当成是自己男人,该是怎样的,难以想象,她只要是动了这个念头,就浑身难受。

杜书瑶满眼愧疚地看着泰平王,斩钉截铁地说,“你我之间,只能是亲人,你懂吗。”

泰平王轻轻点头,甚至还对着杜书瑶笑了下,“我愿意做瑶瑶的亲人。”

“你不能对我有任何男人对女人的想法,”这会儿整个院子只有两个人,杜书瑶索性干脆直白断了他所有想法,“待到彻底安稳下来,你便去求皇上,说你厌弃了王妃,与我和离。”

泰平王知道和离是什么,教导他的那些人有告诉过他,和离,就是两个人的分离,而男女和离之后,便能够再行嫁娶。

泰平王终于不再是无动于衷,他快步走到杜书瑶的面前,急切地看着她,“瑶瑶要弃我而去?!”

杜书瑶后退半步,说道,“你先冷静点,不是弃你而去,只是和离,和离之后,我便不再是你的妻子,我们依旧可以做彼此的亲人,这一辈子也不会变,但我们就不必再耽搁彼此,到那时,你也可寻你喜欢的女子,只要对方不介意你曾经失心疯,我不会再干涉,而我……”

杜书瑶其实并没有想要和任何人成婚,但泰平王看着她,她只好硬着头皮说,“而我也可以嫁与心悦之人,做真正夫妻。”

泰平王想要抬手去碰杜书瑶,却在半空生生停住,他想起杜书瑶不许他碰她的要求,并不敢违背她的意思。

只是眼中水雾更浓,瘪了下嘴,问道,“瑶瑶心悦谁?”

杜书瑶上哪去杜撰个心悦之人出来,只是抿住唇不说话。

她想起那天晚上,泰平王躺在她的枕边,贴近她的耳畔,说他心悦自己,杜书瑶现在还能够回忆起当时她的心悸,可他却偏偏是她的狗子。

她不能忘记在现代世界相伴的那些年,也无法毫无芥蒂,况且,她许多时候,并未曾想过要和哪个男人怎样,在得知泰平王竟然对她有欲望之前,她只想和自己的狗子孤独终老来着。

所以她只是抿住嘴唇,却并没有答话,泰平王却不依不饶,更近一步,继续问道,“瑶瑶心悦……谁?”

杜书瑶咽了口口水,看着他大颗滑下的眼泪,心里被烫伤一样的难受,可要她怎么办呢,她这些天也不是没有逼着自己想过,串串难受,她又何尝不难受。

无论怎么想,前提都得是她不知泰平王是她的狗,若是一开始便不知,到如今,杜书瑶相信这样日夜相伴,怕是早已经相许身心,杜书瑶从不介意对象是个失心疯,或是曾经患过失心疯。

偏偏他是她的狗子,那么多年,要她如何接受?!

“是日蚀吗?”泰平王眨了下眼,又一对眼泪滑到他的下巴,他微微仰头,便顺着他的下巴滑向喉结。

他偏过头,看向空无一物的旁边,脸上满是迷茫,和哀伤的神色。

杜书瑶看不了他这样子,转身要走,泰平王站着没有阻拦,没有追上去,也没有叫杜书瑶。

只是自言自语,极轻,轻得像是说给自己,若不是恰好被轻风送入耳畔,杜书瑶根本不可能听到。

他在问,却像是问自己,“我就不行吗……我也是个人啊……”

他也是个人啊,他……虽然做了那么多年的狗,可他真的是个人啊,他早就想起来了,虽然很零碎,很模糊,却不是通过别人说的话构建出来,而是真实存在他脑海中的记忆。

他是当今陛下曾经最宠爱的皇子,叫杨经纶,他还记得他母妃死时的样子,甚至恍恍惚惚地记得这些年,他神魂不清,如何浑浑噩噩度日的样子。

泰平王不知道他为何能活在这里,又去了另一个世界作为瑶瑶的狗,他有很多事情都想不通,一直在努力地去想,去适应,去找回做人的感觉,他想一直陪在瑶瑶的身边,他已经太多年没有做人,他甚至对于皇帝这样的亲人,没有了任何的亲近感。

他唯一的归属和亲近的人,只有瑶瑶,他是她的,专属于她,他也只有她。

但他再是想不清楚很多事,他却知道,在瑶瑶这里,他不能是杨经纶,否则她会伤心,会难过,会离他越来越远。

况且他无论是不是人,瑶瑶心悦的都不是他,她要离开他。

泰平王又想起,他作为狗,浑浑噩噩的流浪的日子,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记不住,每天都很饿,很渴,还会被打,被抓,甚至险些被杀。

他想到这里轻笑了下,是瑶瑶救了他,给他吃喝,帮他洗澡,给他家,教会他怎么去做一只狗。

可现在,她不愿再教他做人,她要休书,要离开他。

不能触碰不能拥抱的亲人,看她和人拥抱亲近的亲人,杜书瑶不知道,泰平王无法接受,这等同于抛弃。

“我也……想做个人啊,”泰平王垂头看着地面,轻声地呢喃。

杜书瑶在开门的瞬间恰巧听到,如遭雷击,眼圈霎时间也红了。

可她的手扶在门上,却没有回头,最终还是迈步进了里屋,并且关上了门。

这一道门,似乎将两个人最后的亲近给隔绝了,杜书瑶发现,每天早上起来,泰平王不会再蹲在她的床边,殷切地看着她。

白天见面,他依旧言听计从,依旧呼之即来挥之即去,依旧会用那样温柔湿润的异瞳一错不错地盯着她。

但就是哪里不一样了,他似乎不再寻找机会亲近她,永远在她规定的距离之外,变得很忙,倒也没有离开王府,只是每天都在和几个教导的人在一起,大部分时间杜书瑶找他的时候,他都在看书,在学习各种作为人的知识和技能。

皇帝始终没有召见过她,反倒是泰平王独自进宫了几次,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两个月,外面已经开始热了,夏天来了,可是杜书瑶的心中却越来越空,漫长的寂寞像无孔不入的空气,钻进她的每一寸骨缝里面。

她觉得生命中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逐渐地流失,无声无息,不疼不痒,却快要把她整个人都从内里掏空。

王府中的欢声笑语逐渐减少,八月盛夏,皇城中太子一事让朝野内外彻底平息下来,泰平王给了于安青一纸休书,于安青搬出王府的那一天,红轮也跟着出府了。

在后院的小门,红轮跪在杜书瑶的面前,将所有事情都如实相告,并且给了她一根通体乌黑的竹签,上画着特殊的符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