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chapter 94
黎里同意了。
第二天一早, 她送燕羽去机场,路上联系了于佩敏,告知她航班号和落地时间。
出租车上, 黎里忙着回消息, 燕羽偏头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待黎里放下手机, 见他侧脸映在白茫的车窗玻璃上,有些虚空。
黎里也看窗外,一路无话。
到了机场,燕羽身背琴盒,外加一个小箱子,没有东西托运。黎里直接送他去安检口。
春运尚未开启,早晨的机场略显空荡冷清。燕羽走到半路,说:“黎里,我饿了。”
早上出门, 她在便利店买了素馅包,但他不肯吃, 说上飞机再吃,这会儿又叫饿。黎里看看四周, 说:“豆浆店好不好?有粥, 你喝粥应该舒服点。”
燕羽点头:“好。”
黎里已吃过,给他点了碗蔬菜瘦肉粥, 加一颗茶叶蛋, 一人一杯豆浆。燕羽找店员要了小碗,分了点粥给她。她搭配着咸菜, 慢慢吃着。
燕羽也吃得很慢, 格外慢。
黎里中途看了眼时间,还有五十多分钟, 来得及。
她以为燕羽会想和她说什么,但他没有,只是很认真地一口一口吃着粥。黎里也不知该说什么,便也一句没说。
两人吃完早餐,往安检口走,燕羽说:“你前天的真题我给你改出来了,放在桌上那个白色文件夹里,记得看。”
黎里说好,又说:“你上了飞机就睡觉,我怀疑你昨晚没睡好。”
“嗯。”
到了安检口,行人匆匆。
燕羽停下,看着黎里,黎里也望着他。
他说:“我能抱你一下吗?”
她一愣,忽有些心碎,微笑:“为什么不可以啊?”
燕羽于是将她轻拥入怀。他低下头,下颌贴住她温暖的面颊,鼻尖嗅着她发间熟悉的香气;黎里环住他瘦瘦的腰,闭了眼。她感触到他脖子上血液搏动的力度,温热,有力。
她鼻子微酸,摸摸他背后,说:“燕羽你乖点,再过一周我就回去了。”
“我知道。”他说。
“乖乖在家,等我哦。”
“嗯。”
他松开她时,嘴唇抚了下她脸颊,随即拉上箱子,走去安检口。
黎里站在原地,看着他在安检口排队、前进。到他要进门前,他回头冲她招了下手。她立刻伸手冲他挥了挥。他回望着走进门去,不见了。
……
几小时后,燕羽回到了琉璃街。
冬季的江州,街道萧条。这几日天空阴沉,整条街高饱和度的招牌也灰蒙蒙的。离家这段时间,秋杨坊的道路翻修过,坑洼没了,水泥地崭新,印着几枚小狗脚印。
走到家门口,院中樱树只剩枯枝。于佩敏推开院门,楼房大门同时被拉开,燕圣雨跳出来:“哥哥!”
燕羽走上台阶,看他一眼,没讲话。
进屋就闻见厨房里黄骨鱼汤的香味,燕回南在做饭,探出脑袋问了句:“回来了?”
燕羽嗯一声。燕圣雨快乐地围在他腿边,跟着他往房间里走。
燕羽说:“不准进来。”
燕圣雨就停在门口,扒着门框探出脑袋:“哥哥你放寒假了?”
燕羽放下箱子和琵琶琴盒,没讲话。
燕圣雨又主动道:“哥哥,我有果冻,你吃不吃?”
燕羽这下看了他一眼,走过来,伸手。小男孩立马掏出好几颗果冻,忙不迭放他手心。
燕羽拿了三个,走出房间,说:“我出去走走。”
于佩敏说:“马上吃饭了。”
燕羽说:“马上回来。”
于佩敏还要说什么,燕羽已出了门。
江州的冬天很湿冷,哪怕不起风,也冰寒彻骨。燕羽一路往江堤上去,这个时节,堤坝坡道上荒草萋萋,一片枯黄。长江水位下落了,露出大片荒芜的黄色滩涂,偶有几只白鹤在沙地里觅食。
长江细细青青的一条,缎带般铺在地上。远处,天空苍茫。
江风呼啸,吹得他脸色发白;他在堤坝上站了会儿,转身要回去,见于佩敏在巷子里远远看着他。
她立马要躲开,但左看右看已来不及,只好停在原地。
燕羽走下堤坝,去到她身边。母子俩对视一眼,他平静无波,她倒有些尴尬躲避,说:“你爸爸叫我喊你去吃饭,不然,鱼汤就冻起来了。”
“哦。”
两人往家走,头顶的晾衣绳上,不知谁家晾晒的粉床单在风中翻飞。燕羽看了眼,想起帝洲家中的床单也刚洗,还晾在小阳台上。黎里一个人在家,大概不太好折叠。
“你爸爸知道你回来,一大早去买的黄骨鱼和莴笋,还买了很新鲜的牛肉,调味腌了好久。你过会儿多吃点。”于佩敏说。
“嗯。”
“在帝洲,是吃外卖还是在家做饭?”
“在家。”
“黎里会做饭?”
“我和她一起,跟着网上学的。”
眼见他又要从某家晾晒的裤子下走过,于佩敏没忍住拉了他一把。他经过了,挣开她的手。
于佩敏垂下眼,高跟鞋的声响都弱了些,说:“这次,你怎么先回来的?”
燕羽知道,她绕了半天,想问的是这个。“我最近情绪很差,不想影响她,就先回来了。”
于佩敏担忧:“你们是不是……吵架了?”
燕羽望了下灰蒙的天:“没有吧。”
“那为什……”母亲想问,又怕惹他心烦,纠结半天,没再开口。
燕羽何尝不知,沉默走了十几米,没来由地说:“我知道,这么多年,我这样子,你们也挺受苦的。对不起。”
于佩敏一怔,心酸又心疼,忙问:“你们到底怎么了,是……她是说你什么了?嫌你麻烦了?你别听她……”
“没有。”燕羽打断,“是我嫌自己。”
“你……”于佩敏眼睛微红了,又不知如何疏解安慰,哀声道,“别这么想,儿子。你很好的,真的。”
但这话很无力,燕羽像没听见一样,过了会儿,道:“你别去问她什么,她这两天准备考试,别打扰她。”
“好。……燕羽,你可以跟妈妈说说的,说点心里话。”她近乎乞求,“你在想什么,有什么不舒服的,跟妈妈讲一讲好不好?”
燕羽听着她声音,觉得像是从很远的风中传来的。母亲的声音很温柔,也很悲哀,像一颗石子,在他心里投下震荡的涟漪。他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或许将心中压抑的一切说了会好一些,哪怕说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