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7章 野狗

屋里长时间的静默,像是一种无声的哀悼。

哀悼郑唤堂的一生。

他的一生,如果可以浓缩在一出戏里,双胞胎呱呱落地前,戏精彩纷呈,之后便是一出悲剧。

“噢,对了。”

凉庞德忽然想到了什么。

“有一回我见他实在颓废的不成样,就骂了赵氏几句,说她耽误了他一辈子。哪曾想,他却对我说,是他对不住赵氏。”

听到这句话后,凉庞德恨不得把这人的脑子劈开来,好看看里面是怎么长的?

他对不起赵氏?

放狗屁!

晏三合冷静问道:“他说对不起赵氏的时候,双胞胎有多大了?”

凉庞德在心里算了算:“约摸有六七岁。”

晏三合静了一会,“你就没问过他,对将来有什么打算吗?”

“怎么没问过?”

凉庞德很不满地瞪了晏三合一眼:“我都不知道问了多少遍。”

唤堂啊,双胞胎总不能一直关着,他们一日一日在长大呢,关一辈子吗?

唤堂啊,你总不能一直这么无所事事下去吧?

唤堂啊,老将军对海棠院难道就没个安排?

唤堂啊,得想想办法啊!

晏三合:“他还是一声不吭吗?”

凉庞德回忆了好半天,“刚开始的时候,他都是一声不吭。后来……”

“后来怎么样?”

“后来好像说……说要给他女儿早早寻门好亲,嫁个好人家。”

凉庞德一拍大腿,十分笃定的说:“对,他还说要嫁得越远越好,这样才不会克到郑家。”

这话像一记拳头,冲着谢知非和晏三合的面门打过来,又重又狠又干净利落。

谢知非眼神黯然。

这下,离晏三合想要达到的目的,又近了。

晏三合不知为何,心里有一点失落。

原来他们早就对我有了安排。

只是这一点失落刚涌出来,晏三合就后悔了。

这样不好吗?

你连累他们还不够吗?

她深吸一口气,“凉庞德,关于郑家的灭门惨案,你怎么看?”

凉庞德一下子默然,许久,嗤笑一声道:“我要是说出来,只怕你们要笑掉大牙。”

晏三合:“说说看。”

“要我说,还是赵氏的错。”

“什么意思?”

“因为她八字克夫,所以生下来的孩子才会是鬼胎。”

凉庞德阴郁的脸上露出一抹悲痛:“郑家的案子我不知道真凶是谁,但有一点我能肯定。”

晏三合伸手去拿茶盅,“什么?”

凉庞德目光如炬:“郑家一百八十口,还有远在北地的郑老将军,都是被那对鬼胎克死的。”

“啪——”

茶盅翻倒,茶水流出来,一滴滴落在地上。

嘀嗒声中。

一只大掌落在晏三合的肩上,掌心的热度透过衣衫渗过来的同时,她听到头顶谢知非沉稳的声音。

“别忘了朱大哥说的话。”

没有忘。

鬼胎不克人,但是我克。

晏三合掏出帕子,飞快的擦了擦手上的水渍,“除了这些,你还有什么要对我们说的吗?”

“有。”

凉庞德嚯的起身,目中两团火,手死死的握成拳头。

“一定要找出真凶,不要放过他们,要千刀万剐,要五马分尸,要他们一个个的都不得好死。”

……

马车等在国子监。

谢知非见晏三合目光虚空着,小声提议道:“我陪你走走?”

晏三合愣了一下,“为什么要走走?”

谢知非索性停下来:“一个人绷得太紧不好,要适当的让自己缓一缓。”

“算了,事情还……”

话戛然而止。

风吹起了晏三合的发,有几缕落在唇边,她抬头看了谢知非一眼,“好,你陪我走走。”

一段青石路,走得无声无息,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身后,李不言不近不远的跟着,偶尔无聊了,抬头看看前面的两人。

心魔一个接着一个,他们两人能单独在一起说话的时间都没有,好像一直在奔波。

可不知为什么,李不言却觉得此刻他们的背影,都透着一股心照不宣的默契。

……

一段路,已是偷得浮生半点闲。

时间差不多的时候,谢知非主动拉晏三合上车。

马车直奔别院而去。

车停,下车。

晏三合刚站稳,一抬头就看到小裴爷坐在门槛上,目光阴阴地看着他们,表情……

像一只被人抛弃的野狗。

“他怎么这个表情?”

“委屈了呗。”

谢知非大步走上前,停在一块台阶上,目光与他平视。

“凉庞德的人见着了,问出了一些东西,你来得正好,省得丁一往你衙门跑一趟。”

晏三合跟过去,手指着小裴爷的鼻子,一脸不满。

“你不在,谢五十又是个闷的,没有人和我一唱一和,太费我劲了,以后不允许缺席。”

“小裴爷。”

李不言轻轻一笑:“没你压阵,那凉庞德还让晏三合滚呢,你说说像话吗?”

野狗被人领回家了,不仅有好吃的好喝的,还有人哄。

裴笑看着面前三人,七上八下的情绪一下子都没了。

他蹭的站起来,背起手,冲最近的谢知非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那还耽误什么,还不赶紧把打听到的事情和我说说?”

说罢,头一扭,自顾自走进了别院。

谢知非眼尖,看到他右手上缠着一层纱布,赶紧追过去,一把把人揽住。

“手怎么伤了?”

“……”

“谁弄的?”

“……”

“敢欺负我三爷的好兄弟,活腻味了?”

“……”

“伤得重不重,一会我看看。”

“……”

“疼不疼啊,要不要我吹吹?”

“……”

谢知非扭头,冲跟在两人身后的黄芪一瞪眼。

“不好好保护你家主子,罚你月银。”

黄芪嘴一张,正要为自己辩解几句,后颈一紧,扭头看,是李不言拽住了他。

得。

还辩解啥啊。

大家都是明白人。

手是爷自个伤的,晏姑娘他们走后,一拳打到墙上,顿时血流如注。

他还是头一回见爷这么无助过,眼眶都红了,牙齿死死的咬着唇,都咬出了血。

“以后不逼他了。”

晏三合有些自责,站在他的角度想一想,也确实难。

“本来就不是一路人。”

李不言一脸傲气:“你还担心我嫁不出去啊,我谁啊,李不言,独一无二的。”

晏三合伸手攥住了李不言的手腕,目光含着一抹难言的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