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走访案发现场

刘克庄不知宋慈去了哪里,也不知宋慈何时才会回太学。他不打算就这么等宋慈回来,决定自行去望湖客邸探查一番。此案死的是虫娘,他只想尽自己所能,早日揪出真凶,让虫娘得以瞑目。

望湖客邸坐落于西湖东岸,是由曾经的官家驿馆改建而成,整座客邸分为东西二邸,东边朝着临安城,西边挨着西湖,分别唤作临安邸和西湖邸,内有堂室、挟屋、廊庑、厨舍、浴房、马厩、车房、门屋等建筑,极具规模,再加上临湖照水,坐拥西湖之美,又毗邻丰乐楼,乃是临安城最出名的旅邸之一。

刘克庄来到望湖客邸时,头顶密云滚滚,天色晦暗,看起来随时都可能下雨。他刚一进入客邸大门,门屋里一个矮胖伙计立刻笑脸迎出,道:“这位公子,是要歇脚宿夜吗?”

刘克庄不像宋慈那样有提刑干办的身份,他要来这里探查,只能假装是客人。他来之前特意换了一身行头,此时是锦衣玉带的贵公子打扮,还挎了一个包袱在肩上,道:“你们这里还有房吧?”

“有的有的,公子快请进!”

“先带我看看房间。”

“好说,公子这边请!”

那矮胖伙计将刘克庄迎入客邸,迎面就是东侧的临安邸。

在临安邸雪白的墙壁上,题着几行淡淡的墨笔:

山外青山楼外楼,西湖歌舞几时休?

暖风熏得游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

这几行题字跃入眼中,刘克庄不禁脱口道:“平山居士的这首七绝,原来是题在你们这里!”平山居士姓林名升,乃是孝宗年间的大诗人,一首《题临安邸》遍传四海,道尽大宋偏安一隅、纸醉金迷之状。刘克庄一直以为这诗是题在临安城某处不知名的旅邸内,没想到会在这望湖客邸中见到。这几行题字墨迹已淡,显是年代久远,但运笔时那种渴骥奔泉之感,依然扑面而至。

“公子一看便是饱学之士。”那矮胖伙计笑道,“去年客邸翻新,东家把墙上题字都抹去了,唯独留下这首诗,说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大才之作,还叮嘱少东家要一直留存下去。小的不通诗文,分不清好坏,只知道一有文人来投宿,见了这诗,总不免夸上几句。”

刘克庄惊喜莫名,凝视那题字许久,几乎忘了此行目的,半晌才回过神来,道:“走吧,看房去!”语气甚是喜悦,脚步也轻快了不少。

那矮胖伙计将刘克庄领入临安邸,道:“公子请看,这边是临安邸,四百钱一宿,往里是西湖邸,一夜需一贯钱。不知公子想住哪边?”

“你们的房间这么贵?”

“公子有所不知,咱望湖客邸坐拥西湖,又与丰乐楼为邻,那可是临安城最好的旅邸啊。这么点钱,真不算贵了。”

刘克庄不禁暗暗心疑:“寻常的旅邸,几十文钱便能住上一晚,无论城里城外,这样的旅邸随处可见。夏无羁是个落魄文士,以卖字画为生,本就没什么钱,为何不去那些便宜的旅邸过夜,偏要带虫娘住这么贵的望湖客邸呢?”想到这里,问道:“听说前些天,你们这里有客人出了意外?”

“公子说的是什么意外?”

“听说有个女子,住在你们这里,却死于非命。”

“公子可千万别听外面的人胡说八道。那女客人是退了房,离了店,后来才在苏堤出的事,与咱望湖客邸是八竿子打不着啊。”

“那女子住的是哪间房?”

那矮胖伙计朝不远处一指:“就是那边的明远房。”

刘克庄走了过去,见房门上挂有“明远”字样的木牌。他让伙计拿钥匙打开房门,站在门外看了几眼,道:“这么一间房,就要四百钱?”

那矮胖伙计笑着应了声“是”。

刘克庄看了看四周,道:“我看你们这里没什么客人吧?”

“公子哪里话,咱望湖客邸名声在外,每天来投宿的客人多的是。”

刘克庄点了点头,道:“你们这里房间是不错,周围又清静,很合我意。”

“公子真有眼光,咱望湖客邸清幽雅静,最是宜居,住过的客人,没一个说不好。”

“那可就奇了,既然投宿的客人多的是,怎的客邸里会这般清静?怎的除你之外,却连个多余的伙计都瞧不见?”刘克庄道,“你不说实话,我可就不住了。”

那矮胖伙计尴尬地笑了笑。这两天府衙差役出入望湖客邸查案,客邸死了客人的消息很快传开,以至于来此宿夜的客人越来越少,今天刘克庄来之前,甚至连一个投宿的客人都没有。那矮胖伙计挠头道:“公子说的是,这两天是没什么客人,其他伙计都在杂房休息。”

“既然没什么客人,你还收我四百钱,不给我算便宜些?”

“这价钱是马掌柜定好的,小的不敢多收,更不敢往少了改啊。”

“你们掌柜何在?”

“马掌柜去城里采买货物了,这会儿不在客邸。”

“这样啊,那好!”刘克庄走进明远房,在凳子上坐了,把肩上包袱往桌上一搁,哗哗哗一阵响,“把你们客邸里的人都叫来,甭管是迎客招呼的,端茶送水的,还是洒扫厨食的,也甭管是男的女的,老的少的,全叫到这间房来。”

那矮胖伙计奇道:“公子这是要做什么?”

“你只管照做,本公子自有差遣。”刘克庄打开包袱,里面一串一串的全是铜钱,都是一百钱一串,少说也有大几十串。这些铜钱是他来望湖客邸前,专程去了一趟会子务,拿行在会子换来的。他随手拿起一串铜钱,抛给了那伙计。

一百钱抵得上一天的工钱了,那矮胖伙计喜笑颜开,一个劲地点头哈腰,一溜烟去了。

片刻工夫,望湖客邸的伙计、杂役齐聚明远房,一共近二十人。刘克庄让众人搬来凳子,在房中依次坐好,坐得满满当当。人人都盯着桌上那大几十串钱,个个两眼放光,不知这位有钱的主作何差遣。

只听刘克庄道:“今天是初几?”

众人没太明白刘克庄的意思,一时面面相觑。一个年老的杂役应道:“初七。”

“很好,答对了,过来领赏!”刘克庄拿起一串铜钱。

那年老杂役喜出望外,上前接过铜钱,回到原位坐下,惹得其他人投来无比艳羡的目光。

刘克庄拍了拍几十串铜钱,笑道:“本公子有些问题,你们谁答得最快,答得最翔实,便可得赏钱一串。”

众人见那年老杂役回答一个如此简单的问题便得了一百钱,不由得个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刘克庄心知肚明,韩?太师之子的身份摆在那里,寻常人不敢乱嚼舌根,想打听韩?包下整个客邸的事,单凭一个客人的身份是远远不够的。有钱能使鬼推磨,他今天就要让望湖客邸的所有人一起来推他的磨。他道:“听说上个月,你们这里被人包下了,我有朋友想来投宿,却被你们赶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