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太丞之死(第4/4页)
乔行简朝那矮个子随从看了一眼,道:“文修,唤死者亲属进来。”
文修立刻走出书房,表明乔行简提点刑狱的身份,问清楚大堂里哪些人是死者亲属,然后将居白英、莺桃、刘决明、高良姜、羌独活和白首乌等人带入书房。
乔行简的目光从众人脸上一一扫过。众人知道他是提点刑狱,除了居白英外,全都不敢抬头直视。乔行简忽然道:“刘太丞是不是不吃甜食?”
众人都点了点头。高良姜应道:“回大人的话,师父不吃甜食,已有好几年了。”
乔行简微微颔首。他之前见圆形食盒摆放在书案上,里面的蜜糕和糖饼却没吃过,又听说刘鹊昨日三餐分别吃了河祗粥、金玉羹和雕菰饭,其中河祗粥是在粥中加入鱼干、酱料和胡椒煮制而成,金玉羹是用羊肉和山药熬制的羹汤,雕菰饭是用黑色菰米蒸煮的饭食,大都是咸口,没有一样是甜食,这才有此一问。在得到死者亲属肯定的答复后,他在食盒右侧的梅花图刻上轻轻一按,伴随着“咔嚓”一声轻响,食盒中的格子微微弹升了一截。原来这个圆形食盒做工精巧,内部分为上下两层,中间以隔板隔开,右侧的梅花图刻便是机关,只需轻轻一按,隔板便会抬升而起。乔行简揭开上层食盒,露出了下层,只见下层也分为左右两格,同样摆放着糕点,但不是甜口的蜜糕和糖饼,而是咸口的油酥饼和韭饼,摆放得虽然也很整齐,但明显有几处空位,显然曾有几个糕点被人吃过。乔行简最初看到这个食盒时,曾凑近细嗅,在蜜糖的甜味中,嗅到了一丝韭菜气味。他从食盒的高度判断,食盒内部应该不止一层,稍加寻找,便找到了机关所在。他打开食盒下层,发现了被吃过的油酥饼和韭饼,这才唤入韦应奎和死者亲属加以查问。
韦应奎见食盒内藏乾坤,不由得愣住了。他来刘太丞家查案已有好长一段时间,却忽略了食盒中还有下层,而且下层糕点还明显被人吃过。这食盒就摆放在刘鹊的书案上,吃糕点的人,极大可能就是刘鹊。韦应奎见乔行简又从针囊里取出四枚银针,显然是要查验四种糕点是否有毒。
乔行简在蜜糕、糖饼、油酥饼和韭饼之中各取一块,吩咐文修找来四只碗,将糕点放入碗中捣碎,又倒入清水拌匀,再将四枚银针分别放入四只碗中,最后用布封住碗口。如此静置片刻,乔行简揭开封布,取出四枚银针,只见银针全都变成了黑色。他用皂角水揩洗银针,上面的黑色根本洗不掉。
韦应奎见到这一幕,脸色灰败,腰弯得更低了,暗暗摇头,心想:“今年可真是晦气,命案一桩接着一桩不说,还每次刚一接手便触霉头。太学岳祠案遇到个会验尸的宋慈,西湖沉尸案遇到个做过提刑官的金国使者,如今刚一接手刘太丞的案子,又突然冒出个提点刑狱来。韦应奎啊韦应奎,莫非你今年命犯太岁,要不然怎会这般倒霉?”
乔行简斜了韦应奎一眼,目光一转,问众人道:“这盒糕点从何而来?”
“我记得这盒糕点,”高良姜认了出来,“是昨天一个病人送来的。”
“什么病人?”
“我只记得是个女的。黄杨皮是师父的贴身药童,他应该知道那病人是谁。”
黄杨皮、当归和远志都在大堂里候着,乔行简立刻吩咐文修去将黄杨皮带进来,问道:“送这盒糕点的病人是谁?”
黄杨皮朝那圆形食盒瞧了瞧,答道:“回大人的话,送糕点的是一个姓桑的哑女,住在竹竿巷的梅氏榻房,小人随先生看诊时去过。那姓桑的哑女倒是没病,是她爹患了重病,先生曾为她爹诊治。那姓桑的哑女昨天下午上门来道谢,送来了这盒糕点,说是她亲手做的,还在先生的书房里待了好长时间才离开。”
“这位桑姑娘进过书房?”
“是先生请她进来的。当时那姓桑的哑女来医馆后,给先生看了一张字条,先生便歇了诊,请她到书房相见,还关上了门,吩咐小人守在外面,不许任何人打扰。书房里一直静悄悄的,过了约莫半个时辰,门才打开,那姓桑的哑女才离开了医馆。”
一个哑女,一张字条,闭门相见半个时辰之久,乔行简想着这些,不由得面露疑色。他问道:“你们有人吃过这盒糕点吗?”
众人都回以摇头。
“这么说,只有死者一个人吃过。”乔行简回头看了一眼死去的刘鹊。他略作思虑,吩咐道:“文修,你留下来查封书房,查验死者昨日的餐食是否有毒,再想办法将尸体运回提刑司。武偃,你随我前去梅氏榻房。这位小兄弟,带路吧。”最后一句话是冲黄杨皮说的,说完便带着那名叫武偃的高个子随从朝医馆外走去。
黄杨皮当即应了,领路前往梅氏榻房。
没过多久,乔行简和武偃在黄杨皮的带领下来到了梅氏榻房,找到了桑氏父女落脚的那间通铺房。然而桑氏父女的床铺已空,此前搁在房角装有各种木作的货担也不见了踪影。乔行简唤来榻房伙计一问,才知今早桑氏父女已经退房离开了。
“那对父女也是不走运,像他们这种来临安做买卖的货郎,就指着上元节当天大赚一笔。”榻房伙计道,“如今上元节就在眼前,那老头却患了病,生意也做不成,只好雇了辆牛车,拉着货物走了。”
乔行简眉头一皱,道:“那对父女走了多久?”
“有小半个时辰了吧。”
“往哪个方向走了?”
“看着是往城南那边去了。”
牛车虽不及马车迅速,又拉着货物,必然快不起来,但已走了小半个时辰,粗略算来,只怕已快出城了。乔行简立刻吩咐武偃:“你即刻往城南去追,一路打听这辆牛车的下落,无论如何要把这对姓桑的父女追回来!”
武偃面色坚毅,领命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