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反噬(第2/2页)

他说了这么一大通,邵树德坐在那里,认真听着,并不发表意见。

王知言看了他一眼,道:“也不能让殿下白跑一趟。罗帅有言,殿下既为宣武军节度使,一河南,一河北,自当礼敬往来,今愿给珍宝三百乘、钱三十万缗、绢五十万匹、粟麦七十万斛,以做酬谢。殿下收下财货后,可收兵回河阳,两镇邻睦,岂不美哉?”

邵树德笑了笑,河北藩镇还是富。王镕给朱全忠、李克用同时塞钱,一次各给二十万缗钱、绢二三十万匹,还不止一次。这是天宝年间才有的财力——当然事实上也差不多,河北户口差不多已接近这个程度,河南就差远了,安史之乱主战场,后来百多年间战事也多,人口损失严重,已经让河北拉开了差距。

具体到罗弘信答应的财货钱粮上面,三百乘珍宝比较虚,具体什么东西、多少件完全没个准,当初董昌前后献给朝廷的财宝都比这要多得多。

钱、帛、粮比上次又涨了一些。罗氏父子现在应该很缺钱,今年的两税到手后会稍稍宽裕一些,但许诺的这笔钱粮肯定需要分期付款。

当然邵树德也看不上这些东西。在他眼中,土地、人口才是真正的财富。

“退往河阳?”邵树德停顿了一下,道:“据我所知,天使已经出京,前往孟州。”

王知言下意识觉得不妙,问道:“夏王何意?”

“朝廷已授孟帅宋乐为河阳三城、孟怀相卫节度观察处置等使,赐军号‘天雄’,治孟州。”说到这里,邵树德看了一眼王知言,轻声道:“王别奏,相、卫亦是河阳镇属州啦。”

王知言霍然起身,脸色铁青,道:“这便是没得谈了?”

“王别奏何必动怒?”邵树德亦起身,摇头道:“明人不说暗话,吾之志向,你应该知晓。这天下分崩离析一百四五十年了,而今各镇形同国中之国,几与春秋无异。元和年间讨平淮西,申、光、蔡百姓竟然不知天子,不知圣人,不知是哪国百姓,数十年不沐王化便这个样子,况一百五十年乎?河北,我必取之。”

“殿下何苦如此呢?”王知言被这一番话震住了,心绪有些翻涌,不过还是说道:“便是改朝换代,殿下自做洛阳、长安天子,魏博上表称臣,天下安乐,岂不美哉?昔年汉高立天下,尚有诸侯国,殿下就容不下裂土之藩镇?”

“若天下士民、武夫、官员还如汉高时那般淳朴,有忠义之心,我又岂会容不下藩镇?”邵树德说道:“但现在绝无可能。”

王知言沉默了。汉高时朝廷各项制度比现在还粗疏,将相权力更大,可钻的空子更多。现在么,兵将分离,后勤分离,制度看似比汉高时严密,但造反的人极多。邵树德的话没有错,有这个担忧很正常。

不过立场不同,没什么好说的。

“殿下要以一己之力挑战一百五十年约定俗成的规矩么?难道不怕反噬?”王知言厉声道:“河北户口殷实,财货山积,人心可不一定思定。一旦乱起,邵氏真能坐稳江山?难道不会二世而亡,为人做嫁衣?”

艹,人心思乱这句话都说出来了。邵树德暗骂,但又找不到理由反驳。

你可以说河南久经战乱,人心思定,但河北安宁和平了一百多年了,人心真的思定吗?

“王别奏想说的是首倡必谴,殿兴有福吧?”邵树德说道。

“这个说法倒是新鲜。”王知言见邵树德晓得厉害,脸色稍霁,道:“殿下年已四十,还有多少年可以拼呢?这样与全天下武人为敌,与一百五十年形成的规矩为敌,实属不智。我知殿下有大志,愿回魏州说服罗帅,异日殿下举大志之时,愿第一个响应,上表称臣,如何?”

“王别奏还是回去吧。”邵树德突然笑了,说道:“关西经营多年,洛汝也都是我的人,我至不济也可当个西魏之主。既如此,挑战一下又何妨?有什么反噬,我接着,纵死不恨。”

王知言默然无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