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一章 喜讯

江淮春后的雨,细如烟雾,连绵不绝下了一天还不停息。

“这鬼一样的天气!”

郑聪在数名侍卫的簇拥下,深一脚浅一脚的趟过泥泞的场地,走进大白天却光线昏暗的大帐,低声诅骂这阴雨连绵不绝的天气。

他将湿沉的蓑衣解下来丢给身后的侍卫,里面的衣甲也都湿一片,不觉得有多冷,但裹在身上浑不自在。

看到父亲郑怀忠与赵范等人坐在火盆前说话,郑聪走过去坐下来,说道:

“弓弩再仔细保管,拿出来弦绳还是软不拉沓的,射出的箭连薄竹片都射不穿,更不要说破甲射敌了。这雨水连绵不绝,蓑衣挡不住雨水渗湿里面的甲衣,时间一长就又冷又湿,营中得疫病者甚多——我看这鬼天气就没有办法打仗。倘若目的是为拖延下去,我们还是要将营地移往高处,以防河水上涨!”

郑怀忠、郑聪父子率神武军抵达庐州之后,以增援寿春、解寿春之围的淮南战事正式拉开序幕。

集结于庐州等地的援兵,分作两路北上:

一路以郑怀忠为帅,率神武军北上,直插淝水下游的阳湖附近;一路以刘衍为帅,率右骁胜军等部精锐北上,直插清洛河西岸,与从楚州绕洪泽浦南侧西进的韩时良所部会合。

淝水(下游横穿阳湖)乃是淮河中游南岸最重要的支流之一,将淮河以南的寿春府分割成东西两部分。

虽说寿春城位于淝水西岸,但枢密院胡楷却是想着神武军与右骁胜军及韩时良所部兵马,集中力量,将淝水与清洛河之间的敌军驱逐出去,只待往北出兵占领淝口东岸的八公山、切断敌军水师进入淝水的河口,之后再解寿春之围,将是轻而易举之事。

敌军显然也清楚能否控制住淝东区域,对他们能不能长期围困、攻打寿春城的重要性;其在渡淮之后,甚至正式在调来大量西域石炮轰击寿春城之前,就早早在阳湖(淝水下游)东岸与清洛河西岸建造两座大营,囤以数万兵马。

郑怀忠率部抵达长丰县南部的双庙集,距离敌军在阳湖东岸大营约二十四五里,除了依托淝水以东以及阳湖东南苇草丛生的沼泽为障扎下大营,与敌对垒。

寿春城以南,淝水中游两岸的地势低陷,形成以阳湖为中心、南北绵延近百里的水泽之地——元月过后,江淮大地解冻,苇草冒青,虽说纵横交错的水泽之地,限制虏骑迂回穿插作战,但对习惯西北及北方干燥气候的神武军将卒,也带来极大的不便。

对峙近月,神武军还没能将敌军大营外围的营寨都拔除掉,双方互有不小的死伤。

郑聪现在就担心战事迟迟没有进展,再拖延下去,他们大营所在的位置太靠近水泽之地,容易受水浸之害,应该及时将大营移到高处去。

虽说天气已温润起来,但郑怀忠受不了江淮之间的潮湿,大帐里还是习惯多烧些火盆,祛除湿寒。

对移营之事,郑怀忠也有犹豫。

他们之前紧挨着水泽之地扎下大营,阳湖东南、淝水东岸交错纵横的溪河与沼泽,提供最大限度的保护。

现在不知道战事会拖多久才有进展,但他们倘若离开水泽之地,将大营移到远离水泽之地的高处,仓促间又很难将大营建得极为严密难犯。

一旦露出破绽,很可能会吸引敌军以优势骑兵强攻过来。

郑怀忠此时实在不想跟虏兵主力打硬仗,拼消耗。

“移营之事需要慎重,不能仓促……”郑怀忠沉吟说道。

“韩时良、刘衍于清洛河沿岸会合后,进攻敌军在清洛河西岸的大营甚为犀利,我们倘若太迟缓,建邺那边会不会……”赵范蹙着眉头担忧的说道。

郑怀忠、郑聪父子率神武军增援淮南之后,他们在南阳府衙所收买的眼线,也将南阳府随后所发生的一切,及时通过秘函相报。

不过,郑怀忠、郑聪父子以及神武军主力不在南阳,并没有约束南阳府衙与楚山媾和的手段跟能力。

建继帝这次也没有完全征询这边意见的意思,就力排众议,直接下旨同意将方城、向城北部的山地分别划入汝州梁县、鲁山县以及蔡州叶县、乌桕县管辖,勒令南阳府加强南阳府军轮戍庇山、襄城的力度。

现在刘衍、韩时良两部兵马在清洛河沿岸会合后,就对清洛河西岸的敌军发起猛烈的攻势,不计伤亡的消耗敌军。

赵范就担忧他们在淝水以东慢腾腾的移营,不能主动发起大的攻势,不能斩获足以自保的战绩,建继帝后续会不会有进一步的手段,限制汝南郡公府与神武军。

郑怀忠挥手打断赵范的话,瓮声说道:“他们打他们的,神武军当怎么打,还需要他们来教不成?兵者死生之地、存亡之道,焉能不察就轻举妄动?”

郑怀忠这辈子不知道经历多少大风大浪,他当然清楚都到这一步了,神武军还不积极迎战敌军,斩获傲人的战绩,朝廷与建继帝定然会越发猜忌他父子。

不过,他心里更清楚,要是此仗不小心将神武军主力葬送在淝水东岸,他们郑家父子很可能连翻身的机会都没有了。

韩时良为何卖力卖命?

韩时良与葛伯奕、葛钰同属淮王府一系。

现在是淮王府四五万精兵被围于寿春,韩时良率领楚州军怎么可能不卖命厮杀,解寿春之围?

而刘衍与解忠等将率残部从汴梁突围南下,在蔡州整编为右骁胜军,从那一刻时就被建继帝视为嫡系心腹。

刘衍此次统领右骁胜军及左右宣武军各一部兵马北上,就算在清洛河畔拼个精光,但只要最终能成功的将虏兵驱逐出淮南,班师回朝之日,也是要人要人、要钱给钱。

就像杨祁业率左骁胜军残部移驻襄阳,建继帝就下旨给文横岳,从南迁襄阳的太原军民里检选健锐,旬日之间将左骁胜军恢复到一万五千满编人马,可能在入秋之前就能恢复汝阳失陷前的战斗力。

比起将来可能会引起更深的猜测,郑怀忠更担忧神武军在淮南有什么闪失,商议半天,决定先在淝水以东,选择高地修建两座坚固营寨,暂时不急着对北面阳湖东岸之敌发动大的攻势。

“嗒嗒……”

连日阴雨,营中也多泥泞,疾驰的马蹄踩踏上去,传来的声音异常沉闷,却也能听出营中纵马驰骋的速度有多快。

“是谁在营中纵马驰骋,半点规矩都不讲,是想以身试法?”郑怀忠心情不爽,眼睛阴柔的朝大帐外看去,枯瘦的老手握住腰间的佩刀。

军中自有军中的规矩,不管多紧急的信报,哪怕是传旨大臣,进辕门后也严禁驰奔,以免扰乱军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