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霓虹
◎可是谁又比谁好过呢。◎
出成绩是在三天后。
司嘉意料之中的排名垫底, 她先前所有的努力就像一场笑话,陈迟颂也和她一样,缺考了一门, 结果就是他高中这三年第一次掉出年级前十。
这同样导致了统考最高分没有花落附中, 一中的年级大榜为此都快贴到附中来了, 而考出709分登顶市区第一的那个人,叫宋再旖,司嘉认识, 之前在摄影棚有幸打过交道, 加过微信,长得特别漂亮, 从小练芭蕾, 气质清冷,腰又细又软, 她一个女生看了都喜欢。
但司嘉要比旁人知道多一点,因为曾在拍摄结束后亲眼见过沈既欲来接她, 雨伞偏斜的角度真的很明显,知道她就是沈既欲的那个青梅。
也是那天,陈迟颂的记过处分正式下来。
在高三过半的关头,被记过, 意味着他将直接失去保送资格。
虽然众所周知他的实力,知道他裸分照样能考一个很好的大学,但仍然有不少人为他感到唏嘘, 好在期末结束就要迎来寒假, 这件事的议论度不算太高, 唯一被反复提及的只有一点, 那就是陈迟颂在事后例行被问到为什么要打架时, 坚持表示是和李今朝有私人恩怨,只字未提司嘉,好像无论被李今朝纠缠的是谁,他都会打这场架。
有人猜测他这么做到底是在保司嘉,还是和司嘉掰了。
但答案注定是无疾而终的。
司嘉请了病假,没去学校领成绩报告单和寒假作业,她拜托晁艺柠帮她送到小区门卫。
那时距离她和陈迟颂提分手已经过去整整一周。
期间她也算悟透了,如果不是刻意地产生交集,人和人之间的联系比纸还薄,断了就是断了,根本不是电视剧里演的那般藕断丝连,所以那一周,不大不小的一座北江城,她和陈迟颂一面都没有见过。
可这不就是她想要的么。
一觉睡到晚上八点才醒,房间里没开一盏灯,窗帘拉着,密不透光,黑暗像要把她吞没,而后在抬手按了按太阳穴后起床,随手从衣柜里拿一件外套,边下楼边开手机,在下到楼底的时候,手机屏幕亮起,晁艺柠两小时前给她留的言随着网络连通而跳出来,三条:
【寒假作业我给你放在门卫旁边的信箱里了,记得拿,各科要求也写在便利贴上粘最上面了,你有什么看不明白的就问我。】
【还有个事,】
中间有一条撤回记录,看样子是在组织措辞。
【他们说陈迟颂要出国了,是真的吗?】
脚步顿住,司嘉刚好走到风口,夜风将头发吹得飞扬,指尖就这么悬在最新一条消息上,陈迟颂、出国两个词组合在一起,映在屏幕上,刺进眼里,杀伤力还是满,她扯了扯嘴角,打字回:【真的。】
然后把手机放回口袋,先去信箱取走作业,又拐出小区,进附近那家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买了一份三明治当晚饭,结账的时候顺手拿了一包烟和打火机,晁艺柠的回复也在这时过来。
【那你们现在?】
门外一道闷雷响起,天气预报说今天有一场夜雨要下。
身后还有人在排队结账,司嘉就先没回,扫完码后拎着塑料袋出店,一口气在寒冷的夜晚呼出,迅速凝成白雾,她走两步坐到路边的长椅上。
隔一条辅道的马路上有公交车从面前卷着尘土开过,司嘉其实不饿,但还是拆开三明治包装,机械地往嘴里送,右手肘搭在屈起的膝盖上,拇指按到f和l键。
输入法跳出她要打的那两个字后,她点发送:【分了。】
晁艺柠和司嘉做了两年朋友,也算清楚她的性格,虽然早就预料了这种结果,知也知道是司嘉提的,但当这两个字以一种定锤的意味发过来,心脏还是有一瞬的发紧,转眼又觉得自己好笑,别人的事,她上赶着这么难受干什么。
一句安慰的话删删打打,叹气,刚要点发送,屏幕上方的通知栏突然跳出来一条新消息。
备注为陈迟颂的名字就这么猝不及防地冲进她视野。
晁艺柠倏地一愣,手指本能地移上去点开,一个相对空白的聊天界面出现在她眼前。最顶部还留有系统打招呼的消息,时间是上个月,是李今朝带人在教学楼底蹲司嘉那次,她去食堂找陈迟颂之后加的。
好像出于女孩儿的第六感,她觉得那群人不友善,也下意识地去找了陈迟颂。
晁艺柠当然有自知之明,知道陈迟颂找她,是为谁,上一秒刚跟司嘉发完消息的微妙心情在此刻冒着泡,她点开陈迟颂发来的那条语音。
和他之前无数次作为优秀学生代表在国旗下发言一样,是有点低沉的少年音,但也能明显听出他的状态不算好,起码是摆在明面上的哑。
他问她能不能联系上司嘉。
晁艺柠回他说能的,两分钟前她们刚聊完。
陈迟颂也秒回,还是语音:“是么,那就好,她不回我的消息……”
风声在他那头呼啸,他顿一秒,才又苦笑着接上,“我以为她出事了。”
然后就戛然而止了。
不到十秒的语音,晁艺柠仅仅是听着,就已经活生生地感受到了陈迟颂的挽留,和司嘉的决绝。
可是谁又比谁好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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晁艺柠的消息没再过来,三明治吃了一半,被司嘉放回塑料袋,转而拆开那包烟,抽一根点燃,她安静地坐在路边,脖颈和手腕都感受到风雨将至的凉意,指间的猩红明明灭灭,风吹着手边的一沓卷子簌簌作响,偏头刚想拿手机压一下,却在看到其中夹着的几张卷子后,顿住。
那几笔鲜红的批注在夜色里太刺眼,笔锋有力,字如其人。
然后回忆开始上涌,发了疯一样,点点滴滴,全是陈迟颂的脸,是他握笔给她讲题的侧脸,是他逗她时勾起的唇角,是他在人海里朝她看过来的眼。
风真的好大,吹得眼眶都发红。
她这个人原本也就这样,烂透了,混到毕业,家里的钱足够让她这辈子饿不死,但因为陈迟颂,他那么强势地闯入她的生活,爱意那么嚣张,也是他曾亲口说出“就是太想做你男朋友了”这种话,让她第一次对未来有了期待。
可是为什么每次都要在她以为有人愿意陪着她的时候,又残忍地给她当头一棒。
这个骗子。
无边无际的悲愤在胸腔里发酵,毫无发泄口,烟灰被风吹散,抽一下鼻子,司嘉再也忍不住地低头,额头抵上膝盖,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悄无声息,把裤子都氲湿。
哭到快要喘不上气的时候,肩膀被人很轻地拍了下,司嘉一怔,手抖了下,燃到尽头的烟掉地,她用手背胡乱地抹了下眼泪。
头顶的光是被一个老爷爷遮住的,穿着件缝补过的棉袄,左手还拎着麻袋,里面装着半袋子的空塑料瓶,见她抬头,他立马收手,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二十元纸币,递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