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说到底还是因为没文化, 明明可以夸一句妙手丹青,却非要说人家抢钱,能不挨揍才奇怪呢。

怀安不反省自己的文化程度, 反而叹气,话说老爹最近越来越暴力了,动不动就要打人。

不过,看在他画出这么好看的书签的份上, 怀安决定单方面原谅他……咳,才不是因为怂呢。

第二天清晨,征求爹娘同意之后, 他便拿上画稿, 带着长兴去了书坊。

县城刚刚解禁不久, 书坊还没开工, 伙计们都在打扫院子、整理工具,为开工做准备。

见怀安来了,两位掌柜迎上来汇报工作。

《对相杂字》正在刻板, 加印的一万册《图说千字文》已经完工, 只等倭乱平息之后,向临近的几个州县铺货率按照怀安的吩咐,全部在封底印上了“蒲公英童书馆”的字样和地址, 也刊登了征稿信息。

一切按部就班平稳运行, 怀安十分满意的点点头。

“其他县也用一样的营销模式吗?”李掌柜问。

相处日久,两位掌柜都跟着怀安学会一些新词, 且活学活用, 说得甚是流利。

“要改, ”怀安道,“书包造型简单, 市面上仿制的太多,已经不新鲜了,咱们要改用一种很新的营销模式。”

怀安神秘兮兮的拿出画稿,两位掌柜面面相觑。

“把它做成书签随书附赠,样式随机,抽到隐藏款可兑换全套。”怀安简单介绍规则。

这时代什么样式的书签都有,树叶、金属、薄薄的玉片、用纸折成的角……

所以怀安的想法也不是很让人惊奇,可问题是……这么多种颜色的图案该如何印刷呢?

其实早在前朝就有了三色印刷的交子,但时下坊间的印刷品大多为黑色或红色的专色印刷,不具备这种技术。

怀安联想到前世跟同学们玩的橡皮章,有一种玩法是套色印章,一个印章一种颜色,将它们叠印在一起,就会形成一幅彩色图案。

其实早期的彩色印刷也是一样的原理,一版一色,在一张纸上套印出多种颜色。由双色、三色到逐渐丰富,再结合手工彩绘,形成精致的版画,如后世在美术课本上看到的杨柳青年画。

怀安直入后院,与刻板师傅沟通起印刷技术去了。

两位掌柜听得一愣一愣的,心说这沈家的祖宗埋在什么地方?怎么专出神童?还是各行各业的?

老师傅刻了大半辈子雕版,自然听说过套印的原理,那些大城市的大书坊,甚至能印出四色、五色的彩色图案,效果极佳。

老师傅叹了口气:“那对工具和技艺要求很高。”

在怀安百般劝说下,老师傅终于同意试一试,但他需要定制一些新的量具和卡具。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怀安是不会在研发费用上省钱的,大手一挥:“没问题!”

遂让老师傅画出图形,交给许掌柜,让他找城里最好的木匠打造器具去,务必做到精确无误。

他只有一个要求:用最好的纸,最好的墨,十足的心,做最好的印刷品!

怀安站在凳子上,环视院子里的工匠和伙计,饱含激动的问:“完成两位掌柜制定的计划,本月给大家发双倍月钱,有没有信心!”

“有!”大伙异口同声的回答。

两个掌柜一左一右虚扶着他,生怕这位祖宗从凳子上摔下来。

回到家,正撞见老爹要出门——赵知县要请客。

真是黄河上冻白日见鬼,赵知县也会请上官吃饭?他可是连总督公子都不屑搭理的人啊。

沈聿啼笑皆非:“你那是什么表情?”

怀安撇撇嘴:“我还以为赵伯伯只请过我呢,原来也请别人啊。”

不特别了,不独特了,不再是唯一被赵知县请过的小朋友了……

“说的这叫什么话。”沈聿嘱咐道:“在家乖乖的,不许作怪。”

怀安却纠缠着不让他走:“您捎我去县衙找赵盼玩吧,我保证不给您添麻烦。”

沈聿拧眉看着他:“你怎么片刻都坐不住,总想往外跑?”

怀安连连保证:“明天,明天一定坐的住。”

沈聿无奈的看着小儿子,这么大的小子是该出去上学了,可还有几个月就要出服,举家搬到京城,这时送他回私塾去,明年进京还要换新的学堂,似乎也不是很有必要。

“那可说好,今晚把功课补齐,明天哪也不许去。”沈聿道。

怀安把头点的像小鸡啄米,蹦蹦跳跳的跟着老爹出门去,踩着杌子跳上马车,“咚”的一声,车厢都跟着一颤,拉车的马匹不悦的甩着尾巴,打了个鼻响。

马蹄嘚嘚,平稳的驶向行人如织的街道。

来到县衙,怀安才知道赵知县请来的不只有老爹,还有一位英俊威武的将军。

得,现在不但不是唯一了,连唯二都不是了。

这位将军姓周名岳字镇川,正是当日沈录请来的援军。解安江之围后,倭寇败走,周将军乘胜追击,斩首百余级,余党数千人逃往海上。

眼下周岳的军队在城外驻扎修整,周岳受赵淳之邀进城赴宴。

周将军是武将,基于国朝以文制武的官制,即便他在三人中官职最高,依然谦逊有礼。

三人相互见礼之后,赵知县问起沈录为什么没来。

沈聿道明原由:舍弟妹身体抱恙,延请了外地名医登门,沈录在家中陪伴。

赵淳点头表示知晓了。他其实早几日就要请三人来县衙,深谢三位守城和解围的功绩,只是不凑巧,沈聿那日拆毁了民房放出了囚犯,城是守住了,阖家团圆,享受天伦之乐,赵知县却要忙着修盖民居、抚恤伤残,处理善后工作。

为了节省时间,赵淳打算为沈家送一道匾额以示表彰,被沈聿直截了当的拒绝了。既然这样还是请客吧,于是赵知县自掏腰包,叫了一桌简单的席面。

沈聿竟真的带来一坛好酒,就是那日在城墙上,与赵淳提起的酒。

此时还未摆饭,怀安和赵盼早早的被裹成两个棉花球,打发到院子里玩,和长兴一起跳百索。

一边跳,赵盼一边问他:“你说周将军今年多大年纪?”

“周将军?”怀安后知后觉的站住脚,绳索凌空打了个璇儿,打在他的鞋底,原地甩出两个弧度,软塌塌的耷拉在地上。

“你说刚刚进去的那位将军姓周?”怀安激动的反问。

赵盼点点头:“就是周岳,周将军。”

怀安闻言也没心情玩了,两个小脑袋摞在一起,隔着帘子缝隙偷偷往里瞧。

生在沿海省份,他们这几年听得最多的就是周将军抗倭的故事。都说他方面阔口、面色黝黑、力大无穷、杀人如麻……可眼前的周岳分明是剑眉星目,相貌堂堂,活脱脱一个文武双全的儒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