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怀安将脑袋蒙在被子里生闷气, 等了半晌也没人掀开他的被子。都已经开始憋气了,自己出去很没面子的好吗?

没人来哄哄他吗?他挺好哄的呀。

功课不用全免,减半就行;点心不用太多, 每天两顿足够;弹弓可以不要,让他出去玩就行——他是个懂礼貌讲道理的好孩子,凡事好商量嘛。

怀安凝神听了好一会儿,外头一点动静也没有, 老爹应该是出去了,这才慢慢将被子掀开一条缝,偷偷喘了一口气, 然后将脑袋钻出来。

只见老爹端着一盘点心进来, 玲珑也进来支起榻桌。

怀安又将被子蒙在头上。

沈聿朝被子里的小鼓包拍了两下:“好了好了, 别闹了, 有什么话就说,爹听着呢。”

怀安从被子里钻出来,挪到榻桌前以谈判的姿势坐好, 正色道:“我的婚事要自己做主才行。”

沈聿啼笑皆非, 他不明白一个七岁的孩子为什么突然在意起自己的婚事,明明还是十年八年后的事呢。

但他仍是很耐心的跟他分析:“你自己怎么做主?你眼下还小,出入别人的内宅自然不受阻碍, 等你长大了, 碍着男女之防,是等闲见不到人家深闺女子的。”

怀安倒没想到这一层, 等他长大了, 就很难见到同龄的女孩子了, 他呆呆的看着房梁想了一会儿,也没想出个头绪。

沈聿又告诉他:男婚女嫁, 人之大伦,要合两姓之好,上承宗庙,下继后世,这可是事关两个家族的大事,所以要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怀安生无可恋的坐在那里,听老爹给他灌输“正确”的婚姻观。心里暗暗翻了个白眼,别的不说,等芃儿嫁人的时候你还能如此淡定的长篇大论,我就敬你是条汉子。

结果被他不幸言中,有人在芃姐儿的昏礼①上哭的昏天黑地,不过那个人不是沈聿,而是他自己——这是后话。

怀安暗自后悔自己做了无用功,小小年纪跟大人扯什么婚姻观,被反PUA了吧……还不如索取一点实质性的好处,比如免了今天的功课,下午还可以出去玩一玩,听说老爹要给自己和哥哥寻一家私塾,以后起早贪黑的去上学,就没有时间玩了。

……

次日是黄道吉日,隔壁的宅子动工了,许听澜一大早叫来兄弟二人约法三章。

第一,不许私自跑进隔壁工地看热闹;第二,不许爬高翻墙乱捡东西;第三,不许随意跟陌生人聊天,尤其是见人就背族谱的那种……

怀安听着,感觉每一条都像在针对自己,但苦于没有证据,只好顺从的答应下来。

沈聿又出门了,临近中午才回来,用过午饭,孩子们各自回房,夫妻二人才聊起正事来。

“我去了城南贺家的私塾,是开在那位贺举人的宅子里,很小的馆,只容得下十六七个学生。”沈聿道:“他愿意收下怀铭和怀远,只是觉得怀安还太小,再晚个二三年送是最好的。”

许听澜闻言,柳眉微蹙:“不是说……也收七八岁的学童吗?”

“大概是改了规矩罢。”沈聿含糊其辞。

他哪里忍心告诉妻子,人家问过怀安的学习进度后,实在有些面露难色。

可许听澜哪里听不懂弦外之意。

像怀安这样四五岁开蒙的孩子,用《三百千》等蒙学书籍认字,然后开始读《孝经》、《大学》、《中庸》,建立基本的三观,再读《论语》、《孟子》,这个顺序一定不能错,且七八岁就要达到背诵串讲的程度,才算过了《四书》关。

接着才是更高阶的《五经》关。

反观怀安,《大学》将将背完,《中庸》背了忘忘了背,勉强算是熟读。

贺举人很委婉的表示,收下他也是可以的,只是不建议这样做,跟不上进度反而事倍功半,不如为孩子请个西席,扎扎实实的学两年再送来。还安慰沈聿道:“孩子的天资不同,不能揠苗助长。”

贺举人说得很中肯,沈聿也听进了心里,回来就与妻子商量:“我后日就回翰林院当值了,单独请个先生来教他罢。”

许听澜看着丈夫心里暗道:谢天谢地啊,终于肯松口给儿子请个西席了。

丈夫的才学她固然信得过,可他拿出对长子的那套来教小儿子,是真的不太适用。

怀铭这样的孩子凤毛菱角,天资聪慧,自律勤勉,稍加引导便可一飞冲天,怀安这样顽皮惫懒的孩子才是大多数,想让他把书读好,只有狠下心管得紧这一条途径。

“回头找人打听一下,选个落第举子聘到家里来。”沈聿道。

“别回头了,你后日去了翰林院,先办这件事!”

许听澜生怕丈夫反悔似的,当即便命人在前院开辟出一间空房,摆上两张桌椅、一面书架,另有笔墨纸砚书籍等,充当西席授课的小书房。至于束修该是多少,她问都没有问。

然后叫来怀安通知他被学堂拒收的消息。

怀安毫无沮丧之色,满脑子都是一条弹幕:明天不用上学,后天也不用上学,大后天也不用上学!

高兴的险些跳起来。

“别高兴的太早。”许听澜幸灾乐祸的说:“等你爹把先生给你请来,专盯着你一个。”

怀安惊呆了,啥家庭啊,请一对一家教?

转念一想,他的娘亲,腰缠万贯,霸气多金,在寸土寸金的京城中心地段买下了大宅子,请个家教自然不在话下了。

“为什么请了西席专盯我一个?大哥不用读书吗?”怀安问。

“你大哥已经定好了外面的私塾。你年纪尚小,先在家里读两年再去。”夫妻俩不欲打击他。

沈聿又叮嘱道:“你这几天也要收收心,等新先生来了,好好跟着读书,不许再调皮捣蛋。”

“我都已经长大啦,才不会调皮捣蛋呢!”怀安满口答应着,掰手算着自己还有几天假期,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眨着乌亮的眸子问:“爹爹,娘亲舅大,咱们什么时候去拜访舅公哇?”

沈聿微哂:“你是想去看表哥吧?”

怀安面带担忧:“不知道表哥在舅公家过得好不好?”

“下次休沐带你去看他。”沈聿道:“今天把功课做好,明日咱们一起上街添置些东西,也给表哥买些吃的用的。”

“好!”怀安脆生生答应下来,狗腿安当然要负责给娘亲拎包了。

看着怀安一蹦一跳的回房做功课去了,许听澜催沈聿也去睡一会儿。

沈聿从没有昼寝的习惯,但见妻子穿一身家常的蜜藕色袄子,没有佩戴什么首饰,也只素素的描了个眉,却依旧掩不住莹然光华。

又觉得可以睡一会儿。

……

由于国朝的科举和选官制度,朝廷上层精英皆出自翰林院,因此翰林学士看似品阶不高、没有实权,每天喝茶看报岁月静好,实则离扶摇直上或许只差一个契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