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丫鬟们个个看起来行事稳重, 可毕竟是十来岁爱玩儿的年纪,早就好奇怀安他们在鼓捣的东西了。闻言陆续进来,发现他居然在烧烤。

怀安已经烤完一小盘, 炉子上的也已经熟了,冒着出滋滋的响声,撒上孜然、十三香,浓郁的香味直飘到院子里。

他将炉子上的肉串分给大家, 拿着盘子里的去了正房——作为一个孝顺的孩子,第一盘当然要孝敬爹娘啦。

沈聿看他还挺乐呵,就差烫一盅小酒喝了, 正想着, 只见他的好儿子从背后变出一个小酒盅……

爹娘登时变了脸色。

怀安狗腿子似的赔笑:“给爹娘助助兴, 我不喝, 我真不喝!”

这还差不多,沈聿接过酒盅,取出两只酒杯, 给妻子和自己一人斟上一杯。

芃姐儿还是人生第一次吃烧烤, 没有任何经验,抱着签子转圈啃,无从下口。

可把怀安急坏了, 将签子一横放进她的嘴里, 拿手将她的小嘴上下一阖,签子一撸, 香嫩的羊肉瞬间入口。

芃姐儿好吃的眯起眼来。

西厢房里热热闹闹的, 陈甍一边吃着烧烤, 一边盯着丫鬟们轮流搅拌混合液,渐渐的, 半透明的猪油变成乳白色,质感有点像厚重的酸奶。

“成了!”陈甍兴奋的说着,用漏斗将皂液灌入一个个竹筒。

到这一步就算成功了大半,只要将皂液冷却几天,就能得到基础的肥皂了!然后再将肥皂刨成碎屑,加入檀香粉、茶粉、艾粉或干花粉等配料或香料,反复捶打使其充分皂化,揉捏成型,就是冷制研磨香皂了。

这还不够,毕竟是送给太后的东西,不需要真的很贵,但一定要做成买不起的样子。

怀安跟爹娘请示,明天想去一趟书坊,让郝师傅帮忙做一套模具,保证去去就回,绝不乱跑。

吃人嘴短,夫妻俩总不好吃着美食打厨子,当即答应下来,反复叮嘱,让他带足人手,乘马车去,免得再发生上次的事。

虽说正常人受到皇帝的申斥警告,总会夹着尾巴收敛一阵子,可吴琦多少有点疯病,不能以常人推之。

怀安欢天喜地的回西厢房去继续烧烤,许听澜叫郝妈妈和王妈妈一起去西厢房瞧热闹去,连带芃姐儿也带走。

沈聿知道妻子将人屏退,必定是有事要对他说。

烛光黯淡下去,满室昏黄,许听澜起身去摘下灯罩,剪断过长的灯芯。

“你可知道太医院的王太医?”她问。

“知道,太医院院正。”沈聿道。

“我今日去的那家瓷器铺子就是王家的产业。”许听澜压低了声音说:“我从旁人那里得知,王太医的小儿子与人掷骰子欠了笔债,王夫人溺爱幼子,瞒着王太医收拾烂摊子,急需一笔现银填补窟窿,这套极品的碗碟原是她的陪嫁,无奈之下也只好拿到铺子里去变卖。”

“实话说,她那套瓷器虽好,却太过素净,等闲人家买不起,买得起的又未必看得上,我听说了这件事,只好急人之所急了。”

沈聿恍然大悟,他就说妻子做事,一向是有的放矢,怎会突然花费巨额买一套碗碟?原来背后还有这层关系。他搁下酒盅,等待下文。

“王夫人解了燃眉之急,很感激我,便透露给我一个消息。”许听澜道:“吴阁老的夫人,恐怕熬不到明年。”

乍暖还寒时候,窗外冷风习习。

沈聿陷入沉思。

这确实是一个极有价值的信息,莫说一套瓷器,十套也值得。吴夫人一旦病逝,吴阁老必定受到巨大的打击,吴琦也要扶棺回乡丁忧。吴琦的仇人太多,一旦卸去职务离开京城,有没有命回到老家都是两说。

沈聿拉住妻子的手,低声喟叹:“是我不称职,连累你们担惊受怕。我想……我正想跟你商量,离秋闱还有半年,不如你带着母亲和孩子们先回老家。”

“你怕了?”许听澜对上丈夫的眼睛。

“我有什么好怕。”沈聿道:“我是怕你们……”

“我们也不怕。”许听澜唇角微抿,抱住那张脸,轻声宽慰:“别说傻话了,我们是一家人,一家人在一起,什么大风大浪都能扛过去。”

未等沈聿开口,怀安端着一盘五花肉串从外面闯了进来,见状一个急刹车,转了个三百六十度的弯儿,疾声说:“别撵我,我自己消失。”

话音刚落,果真消失在卧房门口。

……

沈聿第一时间将王太医的诊断告诉了郑迁,郑迁浑浊的眸子发出灼灼的光。

还未开口,就见小阁老吴琦气势汹汹的闯进来,指着郑迁大骂一通,指责他落井下石、忘恩负义、会咬人的狗不叫云云。

几位阁老围到值房相劝,个个都被他冷嘲热讽的骂进去了,结果是越劝闹得越来劲。,

就在众人被抢白的无言以对时。郑迁忽然捂住胸口,两眼一翻,晕了过去。沈聿抢先一步上前扶住恩师,让他靠在自己的肩膀上,以免连人带椅翻倒在地。

四下乱作一团,有喊“请太医”的,有喊拆了门板送到太医院的,最终还是使了一个书吏去太医院。

“哎?不是……”吴琦愣了:“你别碰瓷啊……我我我怕你不成?”

“小阁老,你闹够了没有!”沈聿横眉怒目,对着吴琦怒道:“都说吴阁老年事已高,你可有想过,郑阁老也年过六旬了!吴阁老接连告假,郑阁老不辞劳苦、任劳任怨,内阁诸事从未出过纰漏,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况且你离开内阁,那是陛下的旨意,与阁老有什么关系?”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这群小人,在背后谋划已久了。”吴琦道。

沈聿冷笑,反唇相讥:“小阁老的意思,是陛下不识小人,听信谗言戕害于你?”

吴琦一脸怒容,咬牙切齿的说:“沈聿,如果你成心要跟我作对,记得备好棺材!”

沈聿抬眸与他对视,忽然眉头一扬,高声道:“劳烦诸位阁老替下官做个见证,下官近日若有什么不测,小阁老的嫌疑最大!”

“你……”

众人唏嘘一声,纷纷劝解:“同朝一场,小阁老还是不要说这样的话为好。”

吴琦攥紧拳头,每一根骨节都发出咔咔的声音。

“哦,对了,不能再叫小阁老了,应该叫——吴部堂。”沈聿又补了一刀。

吴琦脸上由红转青再转白,接连数变,也只是冷哼一声:“我们走着瞧!”

言罢,拂袖离开了内阁值房。横冲直撞的,险些撞翻了提着药箱匆匆赶来的太医。

一时间,举朝都知道吴琦闯进内阁,把郑阁老气晕了。

郑迁这场病来的很急,当日就告假被抬回了家。皇帝又命太医去郑府问诊,只道他胸闷、心悸,脸色苍白,但脉象平常,似乎不是病了,而是吓掉了魂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