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不是该找稳婆吗?”王虎呆呆的问。
“没看到出这么多血啊, 找郎中!”
“诶诶……诶!”王虎卷起裤管撑起伞,冒着大雨套车往最近的医馆赶去。
再回来时,姚翠翠已将女子湿透的衣物除去, 擦干了身上,用一条干燥的被单遮体,人有了些意识后,还给灌了半碗姜糖水, 只是□□仍有血水流出。
郎中叫王虎在外等候,叫姚翠翠去烧热水,拿出银针为床上的人施针止血, 可床上的女子疼的浑身颤抖。
姚翠翠端着热水回来:“她为什么疼成这样?”
郎中擦着额头上的汗对她说:“已经临盆了, 胎位不正出血, 保大人还是保孩子?”
一句话把姚翠翠问蒙了, 她压根不认识这个女子,哪里担得起这个责任。
女子忽然抓住了郎中的手臂,用微弱的声音对他说:“救我, 救我……”
“保大人保大人, ”姚翠翠一下子惊醒,“先生快救救她!”
……
今日是老太太寿宴,因不是整寿, 没有大操大办, 还像往常一般,中午由许听澜和季氏陪着老太太听曲作乐, 晚上儿孙都回来了, 再办个家宴。
贺老板听说老太太过寿, 撂下一摊生意,带着两个伙计亲自来府上掌勺, 不多时珍馐罗列,满屋飘香。
老太太今天穿一件簇新的松绿色对襟褙子,笑容满面,只是奇怪的问:“那一位女先生,叫……新月的,年年都来,总有许多上寿的新词,今年怎么不来啦?”
请来的女先生们也是个小班子,只是来来去去换了几次新面孔,这次连兰新月也没有来,老太太对她印象最深,故有此一问。
一个年纪小些的女先生对她说:“难怪老太太问呢,论嗓子论身段,我们没有能比得过师姐的,只是师姐早多半年前就被人赎身走了。要是哪日碰见她,一定告诉她老太太问过,叫她受宠若惊!”
老太太被逗得前仰后合,指着那姑娘对儿媳道:“瞧这小嘴甜的。”
沈聿从外头回来,不想打扰母亲雅兴,默默地在一旁坐着喝茶,片刻丫鬟进来禀报:“老爷,方茂回来了,有事找您。”
沈聿只好起身去前院,方茂是他如今的长随,人很机灵,相貌没有任何特别之处,扔到人堆里几乎可以隐身,这都是得天独厚的长处。
“老爷,查清楚了。”方茂道:“林修平的舅舅曾替一位唱词的女先生赎过身,又把她送到京郊一个乡野郎中家里,我一路打听着找过去,才知道那女子去的时候已有四个月的身孕,是被人送去堕胎的。因为月份不小,女子怕死,万般恳求,郎中夫妇年过四十没有一儿半女,便生了恻隐之心,答应收留她,日后收养她的孩子。”
沈聿面无表情:“然后呢?”
“然后,我故意对他们说,这女子是大户人家的小妾,犯了逃奴罪正被官府通缉,私藏者罪状等同。”方茂道:“他们果然害怕了,当日便将女子扫地出门。我命人扮作车夫拉她回城,她点名要去东柳胡同,车夫偷偷跟上去,竟是林修平的外宅。谁知她站在雨中敲门,根本无人应答,好似还流了不少血,晕了过去,被隔壁一对男女给收留了。”
沈聿蹙眉问:“人还活着吗?”
“说是请了郎中,不知会不会有生命之忧,”方茂叹气道,“小人不过是想逼她一把,早知如此,才不作这个孽呢。”
怀安恰好散学回来,交谈声戛然而止。
怀安看着两人僵硬的表情,奇怪的问:“出什么事了?”
“没什么。”沈聿笑道:“去给你祖母祝寿吧。”
“哦。”怀安从长兴手里接过伞,抱着书包跑进内宅。
……
一声细弱的婴儿啼哭传出,顷刻便被风雨声吞没。
趴在门上的王虎腿一软瘫坐在地:“娘诶,真闹出人命了,可怎么跟东家交代?”
房门砰的一声开了,王虎整个人向后栽倒。
“干什么你?!”姚翠翠踢了没出息的丈夫一脚:“快去买只鸡回来炖了,没有鸡有鱼也行。”
“你可真有闲情啊。”王虎朝屋里看去,郎中正在洗手,铜盆里全是血水,不禁眼前一黑:“完了,日子刚有点起色,背上人命了。”
“说什么呢。”姚翠翠又气又笑:“母子平安,没出人命。”
“啊?!”王虎朝着郎中打躬作揖,带着虚惊一场劫后余生的喜悦:“哎呦,您真是杏林圣手,妙手回春啊!”
郎中自谦道:“是他们母子命大。”
姚翠翠将丈夫揪到一边,嘱咐他赶紧出去买些肉食鸡蛋,生完孩子身子虚,得补一补。
王虎小声道:“东家给的经费都给郎中当诊费了,没钱了。”
姚翠翠想了想,从床头上的箱笼里掏出一角银子给他。
“自掏腰包啊?”王虎瞠目结舌。
“姑娘太可怜了,好人做到底,也算行善积德了。”她说。
王虎又冒着大雨跑出去,集市上空无一人,只有粮铺开门营业,他只好买了一小袋精小米,揣在衣襟里小心护着,回家熬小米油。
姚翠翠把孩子料理干净,找了张被单包裹,抱到女子身边:“快看,这孩子眉眼真俊啊。”
女子却将脸扭向一边,不看一眼,姚翠翠尴尬的笑笑,抱着孩子坐在床尾拍哄。
女子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又睁开了眼:“大姐,大姐。”
“诶,”姚翠翠又抱着孩子凑了过来,“妹子你说。”
“我叫兰新月,是兰桂班里唱词的女先生……”她身体虚弱,边说边喘,指着堆在墙角的湿漉漉的衣物。
姚翠翠在衣物里翻找出一个荷包,里面是一枚竹节形状的玉佩。她将玉佩交到兰新月手中,腾出一只手来抚摸她的后背:“姑娘,别急,你现在身子太虚,歇够了再说。”
兰新月固执的摇摇头:“我在鬼门关走了好几遭,生怕哪遭回不来……再也没人知道那个禽兽的行径。”
“顺天府学生员、国子监监生、都察院副都御使的长孙林修平,说要为我赎身,说要纳我为妾——对我们这一行来说,这是很好的归宿,何况他文章锦绣,一表人才。班子里的师姐师妹都以为我要苦尽甘来了,可是,直到我有了三个月的身孕,他都毫无动作,就连每次去他的外宅,都不能过夜,不能留下任何一样东西。”
“就这样又熬了一个多月,眼看就要遮掩不住,他才让家人来为我赎身。我原想着被他纳进门,又有一个孩子,只要安分守己,侍奉好主君主母,至少到老不愁衣食……谁想竟直接被拉到城外一个乡野郎中家里,要给我堕胎。说待他娶一个和善的主母便让我进门,必能妻妾和睦,但在此之前一定不能生下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