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那啥你!
乌冬面糊了,游书朗又去买了一碗。临走时好心问樊霄是否可以独处?
男人倚着门,用眼神勾着他,音色幽幽:“要不,游主任把西服留给我?”
游书朗想了一会儿才低低“草”了一声,带上门外出买面。
再回来时,已是二十分钟后,樊霄看起来一切如常,只是背转过身眉间仍有阴冷的苦涩。
“过来吃面。”
换了家居服的游书朗,指间透着清凉的水汽,他将餐具用流水冲过,坐在了矮桌的一侧。
圆滚滚的面条被夹到汤匙中,再交与樊霄的左手,樊霄接过吃下,便又等着下一匙。
热食蒸腾起的雾气中,游书朗的面色多了几分柔和,眸光轻软,无端看出了些温柔。
他挑面:“小的时候见过一只流浪的小猫,也伤了一只脚。现在想想和你很像。”
樊霄眉间的阴郁去了几分,笑着问:“被游主任救了?”
面放在汤匙中:“喂过几次,它的警惕心很强,不让人靠近,这点和你也挺像的。”
樊霄一怔,随即移了移椅子:“我这不是和游主任离得挺近吗?”
手里被塞了汤匙,他听到对面的男人岔开话题:“赶紧吃,一会儿又糊了。”
“英俊吗?”
“嗯?”
“那小猫。”
游书朗接过空汤匙,笑着摇头:“又脏又丑,这点倒是和你不像。”
樊霄微微压近:“所以,游主任是在说我英俊?”
房间里幽光暗淡,面香浓郁,勾缠着空气。狭小的空间因为一句玩笑话变得逼仄,人与人之间的距离忽然变得拥挤。
面条从筷子滑落,溅出了几滴汤汁。
游书朗老道,自然有一百句得体的回复,来打破眼下暧昧的气氛,可…话到唇边又咽了回去。
此刻的樊霄,眉间的郁色已淡,遮掩的痛楚抽丝拔离,整个人松松懒懒,眼中藏着戏谑,又变成了平日那副混蛋模样。
面汤微荡,游书朗又挑了一箸,轻声认下:“樊总确实英俊得紧。”
论坛开了整整一天,一场接着一场,紧锣密鼓。参会者面前放着成摞的资料,其中就有博海舒心口服液的宣传彩页。
樊霄的位置临窗,窗外不远处就是碧海蓝天,即便关着窗,波涛汹涌,也能听见浪声。
游书朗与他换了位子,将自己的名牌放在了窗口。一个身位并不能阻隔涛声,显而易见,这是愚蠢之举。可还是看到了樊霄略带感激的目光,游书朗心里一叹,就他妈傻逼一回吧。
僵直的脊背,紧抿的唇角,樊霄的额间渗出微微细汗。S市无冬,但在这个季节也不至于热得发汗。
旧梦伴随着浪涛的声音涌来,嘶吼和恐惧,无路可逃的绝境,快速上涨的海水,一声声你要活下去,与那张沉入水中的脸……
呼吸逐渐急促,双拳紧握,指甲几乎陷入肉里,樊霄想要找一处黑暗蜷缩,抛弃所有,以及自己肮脏疲累的生命。
蓦地,腿上一暖,温热的体温注入冰冷的皮肉,像干涸的土地遇到一股甘泉,顺着脉络游走了四肢百骸,一点一点温暖了僵直的躯体,将樊霄从撕裂的幻象中拉扯回来。
是游书朗,他将腿缓缓地贴上了樊霄。
眼前交叠的幻象逐渐散去,樊霄的眸子重现清明。他调整着呼吸,等待着偶然相碰后的离开。
却没有。非但没有离开,游书朗的整个小腿都贴了过来。会议桌下,两条相邻的长腿紧贴,隔着西裤料子交融着彼此的体温。
这种类似于私情的抚慰,催得樊霄心头发紧,他看向身侧的男人,目光中的游书朗依旧正襟危坐,西装笔挺,衬衫规整,扣子一路系到喉下,端得沉稳又禁欲,只有频繁翕动的睫毛出卖了他此时的紧张与尴尬。
顶着樊霄近乎灼热的视线,游书朗目不斜视:“好好听讲,这个专家很具前瞻性。”
轻且低的叮嘱中,樊霄硬是听出了温柔,他依言看向台上的专家。
只是,隔着水雾,很难看清楚。
论坛开了一天,会后还有晚宴,几个人见缝插针推介新品。游书朗从容专业,樊霄又会控场,效果十分不错。
走出宴会厅,弦月低垂,海面涌荡着灯塔的光,像一条不知归处的遥路。
怕樊霄再次受到刺激,游书朗催促:“走吧,回宾馆。”
樊霄反而没动,望着深暗的大海,久立后轻言。
“书朗,陪我走近看看。”他的声音异常沙哑,带着棱角和冷意。
“你确定?”
“总不能永远逃避。”
几次犹豫之后,樊霄终于拉开步子,踩上了细软的沙滩。
沙滩上还有散落的游客,三三两两,并不喧嚣。
细沙裹着太阳的余温,不过却被皮鞋隔绝在外。
揉碎了星光的海面,更显得深沉漆黑,分不出哪里是海哪里是天,像宇宙的尽头,无端的让人恐惧。
越近海边,前面的男人反而走得越快。涌来的海浪延伸至脚下,险些湿了樊霄的鞋袜。
游书朗紧跟了两步,走到樊霄身侧,一把拉住了他。手掌搭在他的肩头,才发现男人抖得厉害。
“樊霄!停下!”
听了这声呼唤,空洞的目光才又有了神色,樊霄勾起唇角,算是笑了:“怎么,怕我自杀啊?”
游书朗的手从男人的肩头顺着臂膀滑下,扣住了他的腕子,反身一带:“想要脱敏,也不能这么心急。”
沙滩上有藤椅,他带着男人坐下。樊霄很乖,像提线木偶一样任人摆布。
两个人坐得很近,鞋尖挨着鞋尖,衣角碰着衣角,樊霄下意识又往游书朗身边凑了凑,闯入了亲密的范围。
游书朗坐着没动,拿出一颗烟放在指间慢慢揉,他缓缓问道:“出事之后再也没来过海边?”
樊霄点点头又摇摇头:“出事之后断断续续接受了几年心理治疗,18岁时觉得自己已经强大到可以面对过往,那时去了一趟芭提雅,可是还没看到海,只是听到海浪声我就已经失控了。”
樊霄双手搓了一把脸,仿佛心底深处的苦涩渗透了每一寸皮肤:“后来接受了脱敏治疗,看大海的视频,听海浪的音频,周而复始。可是我厌倦了不能掌控的自己,也不想一次次面对那个噩梦,最终只能放弃了。”
他瞥了一眼漆黑的海面,又快速收回目光,悲怆的自嘲:“这些年我一直在逃避,像个懦夫一样。”
“我不敢游泳。”暗淡的光影中,游书朗忽然说道,他的声音缓慢沉重,像吊着一个千斤坠,“知道为什么吗?”
不等回复,他便继续说道:“其实我原来游泳很在行,是摸鱼的一把好手。小时候家里穷,夏天的时候,我们这些男孩儿都会到附近的河沟下地笼捕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