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章

奈何计划与现实总是存在一定的差距。

加上今天他们进入木乃伊森林的时间比第一天晚,故这回他们还没走完前往安全营地的一半路,天就已经完全黑了。

并且这一次,他们还没第一回的好运——不仅十三为了保护卞宇宸又受了伤,穆玉姬和应倚灵也被木乃伊之树给盯上了。

原因是她们身上的衣物不像雇佣兵那样是全包裹式的,应倚灵那小吊带衫自不必多说,穆玉姬的媚娃制服露着大腿,女生皮肤还娇嫩脆弱,入夜后木乃伊森林光线昏暗,她们看不清周围环境,奔跑时便意外被碎枝刮出了些细小的血痕。

伤势虽然不重,可木乃伊之树却嗅着血腥味扒开了那点血痕,宛如内生的毛发一般深深扎入她们的皮肉之中,像大漠里饥渴许久的沙虫,埋进血管里大口大口吮吸着她们体内的血液。

幸亏柳不花对如何处理人体内的木乃伊之树已轻车熟路,待众人历经险阻终于赶到安全营地后,柳不花就立刻按照前一晚治疗十三的方法往她们身体内注入毒药,等木乃伊之树的树枝惨叫着逃出后,又再给她们打一剂解药。

完事后柳不花收针说:“好了,睡一晚明天起来就没事了。”

“还有十三呀,你还没给他打针。”卞宇宸拉住柳不花的袖子道,他不知道青年怎么就开始收拾医疗箱了,明明十三还躺在地上。

此时木乃伊之树的树枝完全没入了十三的体内,又从他与地面接触的背部冒出根芽,钻进泥地扭曲疯长,近乎顷刻间就把十三吸成了干尸,只剩下胸膛处轻微的起伏在证明他还活着。

——极度痛苦地活着。

仿佛他这一生就该落得如此宿命。

要么被木乃伊之树吸干最后一滴血液死去,要么就为了他所保护着的卞宇宸肝脑涂地死而后已,两者似乎都没有本质上的差别。

不过柳不花能大概理解一些十三的想法,换成他,他也愿意这样保护谢印雪,于是柳不花叹了口气,对卞宇宸说:“我不能给他打针了。”

卞宇宸愣住,神情怔忡了一瞬。

柳不花继续说:“这个毒药每个人只能打一次。”

“控制好剂量和时间,第一次能刺激人体的血肉重新生长,使伤口快速愈合。”

“但已经遭受过一次毒药侵袭的人体无法第二次承受毒药侵蚀,还会对解毒剂产生抗药性,导致二次解药失去作用,因此我再给他打毒药的话,他会死。”

柳不花将手插在口袋里,粉色的长发在夜风中轻轻拂动,他脸上怜悯的神情与袖手旁观的冷漠姿态复杂交织,在这一刻真有几分像锁长生在这个副本内给他的疯医生身份设定:“他一旦死在我药水下,就等于人是我杀的,通关那天我也会死在他手上,我怎么能给他打针呢?所以卞先生——”

“你就让十三去死吧。”

卞宇宸听完柳不花的话久久没有出声,他垂着眼睫,眸底情绪在跳跃的篝火中晦暗难辨。

反倒是宋曲悠捂着自己的胳膊问:“那我和穆玉姬……也得小心着别受伤,不能再被木乃伊之树寄生了对吧?”

柳不花点头:“对。”

“也不一定。”

卞宇宸却忽地笑了下,他半蹲到地上皮下血肉尽数枯萎,活似木乃伊干尸的青年面前,从十三的脖颈上取下装有不死泉水的水晶瓶,扭开瓶盖将瓶口对着十三的嘴唇,缓声问询:“十三,你想活下去吗?”

“想的话,就把它喝了吧。”

想活下去吗?

十三在卞宇宸的声音中睁开沉重的眼皮,也在心里叩问自己。

每个“十三”的性格都不一样,有的“十三”觉得早日死了早日解脱,可以从容就义慷慨赴死;有的“十三”认为能为卞家,能保护着少主死去是无上的荣耀,便同样狂热地渴求着死亡;那自己这个十三呢?

十三想:他是想活下去的。

人生只有一次,死后的事谁知道?

起码这辈子他还没有活够,哪怕能再多活几天,多看一次日出和日落也是好的。

十三蠕动嘴唇,贪婪地将水晶瓶里的不死泉水悉数饮尽。

众人目不转睛盯着十三滚动的喉结,看着他枯皮下的血肉寸寸鼓胀丰盈,霎时便明白了什么叫做“活死人,肉白骨”——原来藏宝图没骗他们:不死泉水,是真的可以让人长生不死。

卞宇宸后退两步,让出位置给柳不花,颔首道:“现在,你可以放心给他打毒药了。”

不死泉水只能让十三不死,却不能除去他体内的木乃伊树枝,相反,木乃伊树枝在汲取到宿主愈发蓬勃的生命力后扎根生长的速度还更快了。

“你们牛。”

柳不花给卞宇宸竖起大拇指,依言上前给十三注射了毒药。

只是如今的十三和木乃伊树枝已经融合的太深了,毒药一入体内,木乃伊树枝便受不住折磨,嚎叫着撕裂十三的皮肤想要逃离这具肉体。

而皮开肉绽的痛楚在没有止痛药的情况下,基本无人能够忍受。

十三浑身血肉横飞、筋断骨折,痛得趴在地上翻滚,幽冷的月色下,人们一时之间竟无法分辨传入耳中的惨叫,究竟是十三,还是木乃伊之树所发出的。

而谢印雪垂眸望着这一幕,纤长的羽睫微微颤晃,似乎是有心事。

注意力始终在他身上的步九照握住青年雪腕:“你在想什么?”

青年羽睫顿住,垂落的更低了,敛去了所有眸光,语气平静道:“没什么。”

步九照不觉得谢印雪是在为十三恻然。

这世上能牵动青年情绪的事情寥寥无几,他沉默片刻,到底还是没忍住:“谢印雪,你也想喝不死泉水吗?”

问完不等谢印雪回答,他就收紧五指,将青年细腕攥得更紧,沉声道:“我告诉过你。要通过第十关,才可以获得长生,现在这些……都是假的。”

“嗯,好。”

谢印雪仰起面容,抬眸凝望着男人苍色的眼瞳,弯唇轻轻笑了笑,伸手勾住他唐衫上衣的盘扣:“走吧,你该去搭帐篷了。”

步九照总感觉谢印雪是在敷衍他,阴着张脸把帐篷搭好后曲膝半盘腿坐在里面一言不发,唇角紧抿,双眉紧拧,浑身都透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凛冽寡漠。

谢印雪在他面前坐下,偏着头去看与他不肯跟自己对视的苍瞳。

可双目才相对一秒,男人便将唇瓣抿得更紧了,还挪开了视线,看向帐篷的旮旯角落,就是不肯看谢印雪。

谢印雪又笑着去搬他的脑袋,让男人避无可避:“怎么了,我的九宝?”

步九照还是不说话。

谢印雪倒也喜欢他沉默,半阖着眼帘,先用鼻尖蹭了蹭他的脸,继而微微张唇吻住步九照的唇瓣,探出嫣红湿润的一截舌尖,细细描摹勾勒着男人的每一处唇线,却不深入,温热的呼吸相互交织,彼此交融,渐渐连身体也贴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