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傍晚的夕阳垂落在天边,边地辽阔,整片天空都染上了红色。

火红的云霞占据了大半的天空,红艳的颜色看得让人心惊。

周朔拿着册帛匆匆从沙地上走过,掀门帘进房时,他不由抬头看向天边的霞光。

烈火一样的云彩霸道地燃烧着碧蓝的天空,像是夜晚将燃起的火光。

他不由皱眉,他总觉得有一股不安萦绕在心头,人质真的能安全逃出吗?

然而此刻已经不能再反悔,王周两家埋伏的人马已经就位,只待太阳落下,攻势就会发起。

周朔走进房屋,摊开册帛,借着烛台的火光看邙山的地形图。

这张图他已经研究过许多遍,细致寻找每一条可能有人质逃跑的小道。但他仍旧不放心,生怕看漏了一条,遗漏一个人的生命。

门帘被再次掀开,霞光暗了些,投进来的光不再刺眼。沛荣快步走到周朔身边,禀告道:“姚县公安排了人马,也打算去邙山伏击。”

“他打算在哪伏击?”

沛荣在图册上指了一处地方。后山的大路出口。

周朔眉梢微动,“王郡公怎么说?”

“王郡公说他负责前山,后山他管不着。山两侧和后山都是周氏的管辖范围,让姚县公征得您的同意就行。”

王氏从前山攻入,匪徒只会正面应对。他们唯一的活路就是进攻,逃跑意味着流散,一旦流散不再团结,他们的死期近在眼前。一群亡命之徒,没有逃奔的资格。

王柏已经说过,他在人质里的内应会带着人质从小路四散逃下山。人质也不可能走大路逃跑。

大路开阔一览无余,哪个人质会从挑大路逃?不是当活靶子吗?

王柏倒是好算盘,懒得和姚籍攀扯,把麻烦直接丢给他。

围攻的人马倒是不缺,但搜寻救援人质的人手却难以安排。

王氏人马全数攻山,周朔也抽出大半周氏兵马给他调配。周氏剩下的小半人得安排去救人质,还得留人守住本营。

姚氏若真想帮忙,不如一起去救人。

但周朔光是想想姚籍对人质的态度便罢了,让他去救人质,不添麻烦就是开恩。

他揉了揉额角,不由无奈,和这样骄纵的小少爷讲什么道理呢。

“随他折腾去。”

周朔折起册帛,回看沛荣,“每条小道人都安排到了吗?”

“都安排好了。”

“让他们都机灵点,救到人质先安抚,有伤的安排马车送回来。”

“是。”

他带上臂鞲,将宽松的衣袖整理收束。再次掀开门帘,太阳已经一半在地平线下,火红的云霞降到了天边,那些失去颜色的云朵像是燃烧后的灰烬。

周朔翻身上马,领着已经等候许久的人马往邙山行进。然而走了几步,他看着天边逐渐灰暗的色彩。

他回头看向沛荣,“你去跟着姚县公,万一有事也好看着些,别让他太过。”

“是。”

周朔望着沛荣驱马离去的身影,皱着的眉仍旧没能松开。

灰暗的天色,荒芜的山峦,猎猎的长风,满是阴森可怖的氛围,让人觉得不详。

终究叹了口气,他看向身后的人,“走吧。”

*

“等火起来,你就跟着小钧从小路往山下跑。”阿娜莎拉过男孩,让姜佩兮看个仔细。

姜佩兮愣愣地消化着阿娜莎的话。今夜会有世家从前山攻入,山上会起火,她们可以趁机逃跑,山下会有人接应。

“等到了山下,你也跟着小钧,先别自己走。回头我去找你们。”

姜佩兮找到疏漏,看向阿娜莎:“你不和我们一起吗?”

阿娜莎弯腰伸手摸向靴子,她解开复杂的带子,松了松靴口,从里面抽出一把匕首。她一边系上带子,一边回答:“不,我东西还在他们那,我先去拿东西。”

阿娜莎到底是个女子,匪盗人多势众,她怎么敌得过?

姜佩兮起身拉住她:“什么东西?很要紧吗?若只是钱财,回头我给你。”

阿娜莎嫣然一笑,明朗的笑容带着草原的率性:“你夫家富裕,但你不是要和离了吗?你还打算问他们要钱?”

“我也富裕,虽不能和主家相比,但……但也不拮据。”

姜佩兮一时语结,虽然她除渡口外的产业总是亏损,但那些地产商铺是实打实的,转手总能换到钱。

阿娜莎笑盈盈看着她,“那东西很要紧,不是钱财能估量的。”

姜佩兮拽着她衣袖的手松了松,非钱财能估量。她上辈子,便是被太多非钱财能估量的东西牵绊。

无论是阿姐,阿青,又或者是周朔,她总是什么也舍不得,最后却什么都没留住。

姜佩兮松开手,她看着阿娜莎,“那我的侍卫,我该怎么找到他?我能带他一起走吗?”

“那可能有些麻烦,他应该和另一些人质关在一起,我待会会去把他们都放出来。不过你的侍卫,我先前看他腿都断了,你怎么带他走呢?”

姜佩兮抿唇,垂眸看着地面:“我把他带出来的,就得把他带回去。”

她还蛮倔,阿娜莎想了想,“那回头看看有没有好心人,愿意把他背下去吧。”

她们静默地等着,等待变故到来。

在夕阳完全落下,土房里已经看不见光的时候,外头忽然涌起一片红色,透过狭小的窗户传来源源的热度。

外头嘈杂起来,有很多人杂乱的叫喊声,还有马匹嘶鸣的声音。

阿娜莎挽起披散的长发,将匕首背在身后。她走到木门后,目光盯着狭小的门缝,往后退了半步,抬腿踹向木门。

脆弱的木门受到冲击,发出断裂的声音。

阿娜莎毫不犹豫,又补了一脚。这一下,木门被完全踹开。

热浪与喧嚣一起涌进阴暗的牢笼。

姜佩兮被光线刺痛眼睛,她眯起眼,适应了几息,才完全睁开眼睛。

这一看便吓得退了一步。

阿娜莎脚下躺着一个匪盗,他颈脖不断溢出鲜血,渗进沙土里,那一片都变得鲜红。他仍旧睁着眼睛,似乎不可置信。

阿娜莎回头看她,“一起走?救你的侍卫。”

姜佩兮伸手摸向颈侧,摸到绳子,她沿着红绳将玉佩拽出。那是一块小玉佩,纯白的玉佩被姜佩兮取下。她塞到阿商手里,“你先跑。”

她看向那个稚嫩却沉着的男孩,向他欠身行礼:“麻烦你把她带出去,你会得到丰厚的好处。”

姜佩兮握住阿商的手,阿商惊慌的神情落在她的眼里:“你一定要跑出去。”

话说完,姜佩兮不再犹豫,松开手向外跑去。

阿商试图拉住她的衣袖,却没来得及,“夫人……”

外头已经全乱了,火光嘶喊,马匹到处乱窜。

阿娜莎拉着姜佩兮目的明确,路上不断有匪盗来干涉,但来一个,阿娜莎杀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