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锦绣良缘11

别看王晏之说得轻描淡写,实际上心里却并没有表面那么轻松,从小到大,他还是第一次主动放弃自己想要得到的东西。

且这还并非寻常事物,而是心悦之人,此生第一次,也是至今唯一一次。

在此之前,他不知辗转反侧多少个夜晚,不知有过多少次挣扎,才终于做出今日的决定。

望着谢扶光渐渐远去,越来越模糊的背影,王晏之目光悠远,幽深难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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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彻底瞧不了人,王晏之才对流光道:“将舞姬们送回去,请梦楚姑娘稍留片刻。”

“是。”

听到王晏之单独留下自己,梦楚神色不变,她安抚姐妹,笑着道:“是前些日子请公子帮忙作了首诗,交由梦楚谱曲,今日应当是公子有些想法想要与梦楚说。”

“你们就先回去,我稍等片刻后遍回。”

舞姬们对视一眼,便也纷纷跟着流光走了。

船上至此只剩下梦楚和王晏之二人。

进入船舱,坐到梦楚面前,他用桌上未曾动过的酒给梦楚倒了一杯,又给自己倒了杯茶。

“在下不胜酒力,只好以茶代酒,敬姑娘一杯,请。”王晏之将茶饮尽。

梦楚姑娘却道“不敢”,未曾碰那杯酒。

“梦楚一介青楼女子,实在当不起公子敬酒。”

王晏之哈哈一笑,背着灯下的眼眸让人捉摸不清,“梦楚姑娘敢为朝廷以身犯险,偷取金家账本,便当得在下这杯酒。”

梦楚姑娘笑意微僵,看向王晏之的目光闪过一丝寒光,很快便又恢复原样。

“公子的话,恕梦楚听不懂。”

“姑娘不需懂,只要姑娘知道,我是你如今最好的托付人选,金老爷很快就会发现账本被掉包,而在此之前,你逃不出扬州城。”

“或许你可以将它给周学文,但周学文此人惯会谨慎,未必肯有所行动,最大的可能是将账本拿捏在手中,妄图钳制金家。”

王晏之帮她分析利弊,“只有我,有能力,也愿意帮你,甚至是保你。”

他不摇扇子,神色正经时,倒真是世家公子气势十足,丝毫瞧不出风流不正经的模样。

梦楚原本并未将他的话放在心上,然而在听到那句保你时,神色到底微微变了。

沉默半晌,梦楚方才抬头看着王晏之道:“不知公子是以何身份说的这番话?”

她总要知道,对方到底值不值得托付。

王晏之也没说别的,只是从腰间解下那对蝴蝶玉珏,手中熟练一拼,镂空的花纹便组成了一个标识,而梦楚显然也是认得的。

“原来是王家公子,是梦楚眼拙。”梦楚福了福身。

“听闻王大公子在户部任职,梦楚竟不知大公子手眼通天,还能远控扬州,特地派家中子侄前来暗查。”

她又看了王晏之一眼,“也是梦楚眼拙,未曾看出公子来扬州竟不是为寻欢作乐,享温柔乡,而是来此办正事。”

王晏之:“……”

那还真不是。

他只是出来游玩,顺便帮他爹他兄长办点事罢了。

顺便两个字加重音。

王晏之本来自己也搜集到了不少线索,但是若是有梦楚的账本,会更有威力,金家也会死得更惨。

梦楚抱过长琴,打开琴背后的暗格,将一个掌心大的长卷账本拿了出来。

“上面有金家这些年偷偷开采盐矿,将官盐当私盐卖的数量,还有往上面输送的银两和人名。”

“梦楚出身平民,幼年也曾有过父母皆在,承欢膝下的生活,直到父亲失踪,母亲求助衙门无门,反被打成重伤,亲戚邻里自顾不暇,不得已,梦楚自卖自身,入了贱籍。”

“我本以为父亲是被流寇或者歹徒谋害钱财,不想后来却发现金家暗中在抓壮丁送去秘密开采盐矿,进了那里,就算是死,也不过是随意找个地方埋了,无名无姓,不得归家。”

或许是父女连心,又或许是女子的敏锐,让她觉得她的父亲就是被抓去了那里,她也不知对方到底还在不在,但只要有希望,她便愿意一试。

就算猜错,那能找到其他人,其他人的儿子、父亲,那也不错。

左右她母亲早些年便已经郁郁而终,她孑然一身,并不惧怕什么。

只是……

“梦楚姑娘心怀大义,王某心中钦佩。”王晏之虚虚拱手。

梦楚却低下头,沉默半晌后道:“梦楚一人不惧生死,若真暴露,公子不必多做什么,梦楚只怕金家会牵连清风馆,清风馆的姐妹若是受梦楚牵连,梦楚百死难辞其咎。”

王晏之想了想道:“这样,我派人去信一封,周学文虽谨慎,但也算是可信之人,他一人无法挡住金家,但拖延一二却没什么问题。”

“再过几日,我喊的人便会到扬州。”

梦楚稍稍松了口气。

“多谢公子!”

*

两日后,王晏之已经收拾好行李,准备离开扬州。

流光看着堆在院子里的大箱小箱,有些头疼。

“公子,咱们带这么多真的不会累赘吗?您不是还要早日回京吗?”

他真想让王晏之将这些东西另外派人运送回京。

王晏之用扇子敲了他一下,“你懂什么,咱们越是这样大张旗鼓,才越能打消人怀疑。”

他让人把箱子搬上船,自己却站在码头,回望着内城方向,似乎在等待什么。

“公子,别等了,王小郎君不会来的。”

王晏之心说你说不来就不来?你是他肚子里的蛔虫?

然而王晏之等了半个时辰,也没等到那人出现。

“流光,你是不是没让人把话传到位?”

“公子,小的保证,连启程时间都说得清清楚楚。”

“承认吧,王小郎君就是不会出现了。”

王晏之不想承认。

任凭流光怎么催促,王晏之都只当耳旁风,继续拖延。

谢扶光现在院子里,几次抬头望天,还不忘问落云此时的时刻。

落云不厌其烦地回复。

半晌,谢扶光低声念道:“他此时……应当已经登船走了吧?”

落云没说话。

左右人都要走了,他做甚惹郎君不高兴?

谢扶光并非是不想去,而是他凭什么去?以什么身份去?既然要断,那边断得干脆一点,寻常友人,便是不去送别,也是无妨。

“郎君,咱们也快回京城了,您还有什么需要带的吗?”落云不希望他家郎君老是想着那个有夫之夫,便开始转移他的注意力。

明月楼已经被谢扶光安排好,便是他不在,这里也能正常营业,未来他还能不能来扬州都说不定,谢扶光日后,顶多便是见到银子,是再见不到明月楼里文人写诗作画品茶论酒的盛景了。

“没有。”谢扶光提不起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