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你只是退而求其次。”
江何的电话打来时,裴澈正在和裴澜议事。从纽约回来后,裴澜和他的关系缓和了很多。他开始瞒着裴德安,将许多重要工作和员工转到她手下。
不小的动作,但因为裴澜的配合,公司无人置喙,更没有人敢告诉裴德安。唯二的两个接班人站在了同一战线上,纵使裴老先生一生呼风唤雨,现在也没有人愿意为了他得罪未来的老板。裴德安信奉一生的权力,有时候显得简单得过分。
他粗略扫一眼裴澜拿来的文件,签了名,递还给她。
裴澜本该离开,然后见他瘦削侧脸,还是顿住脚步。犹豫几秒,问:“你到底什么打算?”
裴澈抬眼,“你看不到么?让每个人回到合适的位置而已。”
这段时间他加班很疯狂,连邓宇都跟着一起熬夜,两个人都明显消瘦一大圈。而裴澜还听说……他很久没有去过秋园路。
“公关部隔三差五能收到媒体邀约,请你跟未婚妻出席活动。”裴澜试探地问,“你们一个也不参加?”
裴澈翻过一页文件,头也不抬,“不参加。”
“你到底……”
裴澜的话被手机铃声打断,裴澈接起的同时眼神示意她离开。裴澜多年来从没认同过裴澈的领导地位,然而这淡淡一瞥,却叫她感到上位者的威压,噤声退出了房间。
“什么事?”裴澈问。
“你多少天没离开公司了?”电话里江何语气担忧。
“什么事?”裴澈近来尤其缺乏耐心。
“我现在去找你,喝酒去。”
“不去。”
“失个恋而已至于么?”江何急了,“要真过不去就去找人聊聊,别端着你那架子,死皮赖脸一点。你俩到底为什么分手?”
“我很忙。”裴澈说着要挂电话,江何却语速极快地插进一句——
“是不是你在记者面前官宣没跟人家商量?”
已经放下的手机又举起,但裴澈没有说话。
等了几秒,江何明白了,恨铁不成钢地叹一大口气:“……你可真敢,那是向斯微啊,你俩都两年了你不知道她什么狗脾气?孟杳那么温柔一人,我爸妈想见她我都提前跟她打好商量。你倒好,二话不说直接在全世界面前说人是你未婚妻,你求婚了么就未婚妻?向斯微只是提分手没跟你撕巴都算她特殊对待了。”
裴澈沉默。他当然知道向斯微不会喜欢他这样擅作主张,但当时情急,“未婚妻”三个字是脱口而出的,他自己都没有想到。之后见到她,也想好好解释并道歉,可她似乎并不在意这个,干脆利落地提了分手。
“……你想说什么?”裴澈问。
“今天冬至,孤山岛喝酒,去不去?”
“今天什么?”裴澈忽的惊醒一般,点开电脑上的日历,居然已经是冬至。
“冬至!12 月 22!你女朋友生日!”江何恨铁不成钢地说,“我早上听到孟杳说要跟向斯微去孤山岛喝酒,这可是我冒着失去女朋友的风险给你偷听来的情报啊。你要真过不去,就找人好好谈谈,别自己装情圣当工作狂把自己猝死了,到时候算谁头上?向斯微是不是还得背你一条人命?人家倒不倒霉啊。”
“……”
“要去就赶紧,别废话了。”江何“啪”的挂了电话。
裴澈看着日历上那个“冬至”的标记,木然坐了两分钟,起身勾起车钥匙往外走。
*
孟杳越看越觉得那照片里的人眼熟,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是谁。斯微又闭嘴不交代,闷声说以前喜欢过的人而已,手机揣回兜里再不肯给她看。
孟杳喝得也不少,醉醺醺笑她:“高中喜欢你高中怎么不追?”
斯微摆正经脸,“高中要好好学习!你以为我跟你似的?”
孟杳伸手打她胳膊,“乱讲!我高中也好好学习了!”
“呦呦呦,不是因为和学霸谈恋爱才好好学习的?”斯微阴阳怪气。
“没谈!”孟杳矢口否认,“一点都没谈!”
斯微嗤声,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直到深夜。
斯微醒来时,已经快到 12 点。她酒量好,这么眯了一会儿已缓和不少,只是头还有点晕。轻轻推了推孟杳,见她没反应,便甩甩脑袋,起身想先去趟卫生间。
店里早打了烊,只剩值班看店的调酒师窝在吧台后看电影。斯微从他身边经过,没有打扰。
一路都没开灯,只有墙壁底下“应急出口”的牌子亮着荧荧绿光。
斯微顶着还不太清醒的脑袋仔细辨认男女卫生间的图标,然后走进女卫生间用冷水扑了把脸,这才觉得脑袋轻下来。
手撑在盥洗台旁,盯着镜子里新长了一岁的自己。比高中时圆润了不少的脸庞,精致妆容一点没花,熬了夜的眼睛略显疲态,但她仍然喜欢自己的眼神。
应该是少年时的自己,会喜欢的模样吧?
斯微冲自己笑一笑,抽出大衣口袋里的纸巾,一边擦拭着手上水渍,一边往外走。
“……是游川。”
忽然传来的低迷声音将斯微吓了一跳,手中纸团掉在地上,她冲着幽暗处喊:“谁?!”
高大身影从角落里走出来,斯微迟疑出声:“……裴澈?”
他走到她面前,垂眸盯着她,“是因为游川。”
“你……”
裴澈紧逼到她身前,眼神沉得可怕。斯微闻到他身上浓烈的酒味,蹙眉问:“你不是不能喝……”
“说说吧,”裴澈打断她,“去年情人节,为什么突然问我要不要恋爱?”
“你从什么时候决定是我?高中么?”
“游川看起来跟你不熟……你为什么没找他?是因为他已经有女朋友你插不进去?”
“你本事不赖,怎么高中的时候不……”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斯微越听越觉刺耳,那股浓烈的酒味笼罩她,令她失去耐心,忍无可忍地打断,“我们的事情跟游川有什么关系!”
裴澈看着她恼羞成怒的脸,心中一半是血淋淋的疼,一半是前所未有的畅快,灌下数杯烈酒后大脑竟无比清醒,他冷笑:“难道不是?你喜欢的难道不是游川?不是你说,我跟他……”
几乎要脱口而出的话骤然止住,如同一把将要离弦的箭射回他自己的胸膛,真是痛彻心扉。
终于看清他和她之间始终存在的那层隔膜是什么,不是性格的差异,不是背景的不同;也终于知道,她为什么总在他戴上眼镜时格外热情。
她说她蓄谋已久,她说她是智性恋喜欢聪明的大脑,她说她爱看天才传记影片……
那都不是他。
裴澈此前从不觉得自己的人生会有什么精彩奇绝的时刻,但这一刻,真是奇耻大辱,终生难忘。
斯微怔住了,终于听明白裴澈的意思,却觉得难以理喻。醉酒的脑袋开始疼起来——他在意难平什么?什么事情值得他失态至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