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荒唐 是真的吗
一直到乌憬用完早膳,宁轻鸿都未曾回来,宫人收拾了膳食,要送天子去养心殿。
步辇停在越级殿外。
乌憬离去时,特地去正殿瞧了一眼,发现人还未回来,今日的折子也都堆在上头,宫人们瞧上去也并不准备把这些奏折搬到养心殿的御书房内,等宁轻鸿回来去批奏。
跟在天子身后的拂尘瞧见,体贴询问,“陛下可是想着爷了?”
乌憬一怔,坐上步辇的动作更快了,默不作声,当作自己什么都没听见。
拂尘这些日子都不跟在千岁爷身后了,被特地派到了天子身旁伺候着,即是为了让外人瞧出这份看重,也是为了安陛下的心。
他主动说出千岁爷的去向,“爷这几日都未上朝,内阁积了一堆事等着具体的请示。”
“一会儿千岁爷见完左相,就得回越极殿面见内阁大臣,算是收个尾,这折子也一并放在上头。”拂尘道,“爷最善一心二用,到时会一边听着内阁争论,一边瞧折子。”
他说完了,还极为有眼色的再请示一句,“还望陛下不怪罪奴才多嘴,”
“我不能在一旁听吗?”
乌憬下意识问。
若是先前天子说要在千岁爷同内阁重臣们议事时,也要在一旁听着,拂尘怕是会大惊失色,一边顾忌天子可会有余的心思,一边怕爷晓得此事被天子触怒,担心陛下安危。
可现下拂尘心底已然麻木,小心答道,“许是千岁爷另有安排?”
乌憬托着腮,随着步辇被抬着向前走,自个也摇摇晃晃的,一边听人道。
拂尘笑呵呵的,“爷还同陛下递了句话过来,让您在养心殿歇一歇,瞧瞧书,不用着急。”
乌憬有些出神地点点头。
一路到了他许久未曾回来的养心殿,跟先前千岁爷不在时,就让原本的宫人接着伺候天子不同,乌憬一来,也都宁轻鸿的规制一样。
这养心殿的宫女都替换成了内卫府的太监。
乌憬下步辇时,有一太监上前同拂尘耳语几句,没过多久,拂尘就回来同天子传话,“千岁爷说,陛下若是歇够了,可以去御书房瞧瞧书。”
“还说陛下若不想,便不去了。”
“不用太听爷的话。”
乌憬先回的寝殿,他有一阵子没回来了,殿内的摆设还是如同先前那般,但因着他与宁轻鸿偶尔在宫外住一会儿,偶尔又回宫住一会儿,有许多物件还是放在了养心殿里。
譬如先前宁轻鸿送给他的那些瓷人拨浪鼓什么的,里头只拿了陛下最喜欢的两只布老虎放到宁府上。
乌憬先前在御花园捡的小石子们还放在宁轻鸿的棋盒内,他翻开来,把一些格外好看的拿起来,装进自己放着银两跟金锞子的荷囊来,就准备去御书房看书了。
虽然宁轻鸿同他说让他想去就去,不想去就去,但他都两三日没学了。
是看瞧瞧书的。
乌憬这般想着,在守门的宫人跪下拜见自己时,连忙迈过,自个推开了御书房的门。
门才被推开,便猛然响起一声:“老臣见过陛下——”
苍老却不失气势,但对着少年天子跪下的动作却无比庄严,没有半分不敬。
乌憬吓了一跳,瞬间就往外看去,寻好逃跑的路,才僵硬地咽着口水,看向地上跪着她的人,看了好半响,才辨认出这是方才被扶下去的左相。
他愣了一下,环绕了周遭一圈。
御书房里头也有宫人在候着,抬帘的抬帘,举盆的举盆,屏风处也有太监垂首守着。
一个一个无声低头垂眼的。
乌憬慢慢放下心一些,这些都是宁轻鸿的人,他好歹不那么害怕了。
他蹲下身去扶老人家起来,“您怎么在这里?”又顿了顿,试探地问,“您的身体没事了吗?”
左相拱手作揖,“多谢陛下关心。”他道,“老臣来是奉了——”语气一顿,带着几分屈辱跟无可奈何,叹气,“千岁爷的命令而来。”
“授陛下以帝王之术。”
乌憬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左相语气殷切,“不知陛下可愿?”
乌憬摸不着头脑,尤其左相的口中说这是千岁爷的授意,那就更不可信了,他懵了一会儿,下意识看向身后跟着的拂尘,晕乎乎的问,“他说的是真的吗?”
拂尘如实道,“奴才也是才知左相在这御书房内候了许久。”
乌憬稍稍安下心,可还是不太敢相信,去看一旁候着的宫人,随手指了个守门的太监,不太熟练,很生疏地吩咐道,“你来说一下。”
太监立即跪下,“回禀陛下,左相一刻钟前便乘着步辇来了御书房,跟着一起来的宫人确是都跟在千岁爷身旁伺候的人,说是奉爷的命令,将左相送来,奴才们不敢有疑,便放人进来了。”
乌憬实在是晕头撞向,片刻,才不确定道,“真的是他说的?”
左相再作揖,“老臣不敢对陛下有半分隐瞒,也不敢在陛下面前信口胡言。”他字字诚恳,“老臣已命人将历年科举殿试时,诸位先帝曾出的试题都送往过来,以这些试题为例,辅以老身为臣时,所经之诸多变法、朝吏变动甚至改朝换代之事,教陛下治国之道。”
“朝堂关系错综复杂,可大都分为两派,老臣不敢私瞒半分,定会将己身无所保留,站在陛下身后,教以陛下用人之道。”
“国子学能教以陛下四书五经,但学得都是为臣之道,可帝王统御天下、权衡之术,老臣曾在先帝时做过三位皇子的太傅,也算略知一二。”
左相说得许多,可乌憬听得晕乎乎的,他能确信,若真是宁轻鸿让左相来的,对方的本意肯定不是让别人教会他这些事。
因为这些,宁轻鸿也能教他。
况且他怎么可能是学这些的料子,乌憬知道,宁轻鸿让他面见大臣,接触朝事,是……
是未雨绸缪。
就像上次宁轻鸿同自己说的,若他有一日不在了,自己到时该怎么办?
宁轻鸿不想让自己太过依赖人,可所作所为,又一直是让自己放放心心地去依赖他。
可能是想他能处事一些的,但肯定不会急于一时,也不会让他一定要学懂。
那就更不会这么突然的,
让左相来教他了。
乌憬实在想不通宁轻鸿在想什么,更不知道宁轻鸿到底跟左相说了什么,先前对九千岁破口大骂的左相如今会忍气吞声地称人一句“千岁爷”,还如此不去计较他明显更亲近宁轻鸿的事,反而只专注此事,兢兢业业地劝着。
他脑子乱得很,等回过神,才发现满殿的人都被左相这些话骇得跪了一地,就连拂尘都不例外。
左相更是对他长作了一个揖,维持着这个姿势,一把老骨头了,也一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