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寻找霍野的消息, 冲和没敢大张旗鼓地放出去。

毕竟这小子年少轻狂时没少得罪人,俗话说得好,虎落平阳被犬欺, 所谓正道,也并非尽是良善之辈,青云门内部又出了岔子,他当然要多加小心。

倒是画着花容本体和人形的通缉令, 因为发放得早,已经在各个临近仙家的小镇张贴, 霍野揣着宋岫进城时,远远瞧见熟悉的印记, 还凑热闹般细细读了遍。

他面色差, 模样却好, 衣衫布料在俗世亦算华贵, 尤其是那条绣纹精致的大氅, 打眼望去便造价非凡,寻常修士遇见,多半会给三分薄面。

——王孙贵族, 背后常有大宗门撑腰, 甚至比某些山野小派更风光。

殊不知, 这位看起来矜贵无比的公子哥,实则两袖空空, 连住一晚客栈的银钱也无,食指全是喂兔子留下的细碎划伤。

宋岫同样读完了那张通缉令。

他内丹损毁,严格来讲, 已算不得妖族,城门附近虽有盘查, 却只把宋岫当做普通宠物,轻松过关。

演技一流,他状似无意,试探,“你想揭榜?”

或许那位痛失爱徒的执法长老当真恨极了自己,通缉令标注的赏金颇高,足以令元婴以下的散修怦然心动。

至于那些出身各大宗派的长老弟子,看到之后,哪怕不为了奖励,也会乐得卖青云门一个人情。

霍野是原主未曾谋面的小师叔,于情于理,都有资格清理门户,谁料,听到宋岫的询问,他竟摇摇头道:“没意思。”

“丢脸得很。”

堂堂正道魁首,生生让一个未入筑基的小辈逃掉,又以多欺少,恨不得发动整个修真界来找回场子。

若此刻师兄站在自己面前,他定然要好好嘲笑。

“他杀了人,”约莫怕身份露馅,进城后的白兔十分乖巧,轻声细语,伏在少年肩头,“还伤了同门。”

霍野:“我长着眼睛。”

末了,又琢磨出些猫腻,“你认识这狐狸?”

前一秒还伶牙俐齿的雪团子沉默,过了好一会儿才答,“是个傻子。”

这便算肯定的意思。

原来对方敌视的修士真有青云门。

聊八卦聊到自己头上,霍野蹙眉,他避世百余年,对个中纠葛全然不知。

几位师侄更是仅听过名字。

如今白兔明显站在妖族一边,本没什么兴致管闲事的他,居然无端生出几分好奇来。

就是自己这身份有些麻烦。

暗暗决定将联络师兄的计划推后,霍野假装没察觉白兔的反常,故意道:“放心,尽管他长得确实威风了些,却不比你漂亮。”

平白被夸的宋岫:……谢谢。

并没有很高兴。

谁让两个都是他。

“仔细一瞧,你们的眸子似乎很像。”似是忽然察觉到什么,霍野偏头,唇瓣堪堪擦过宋岫耳侧。

两抹雪白立刻支棱棱竖起。

“是吗,”警惕拉开距离,小小的团子语调平静,“我看人类也差不多,一个鼻子一张嘴巴。”

霍野抬手,虚虚拢了下快要从自己肩头栽倒的白兔,“站稳些……我成名前,倒是总被称赞长相。”

比称赞他的剑还夸张。

宋岫虚虚睨了对方一眼,想反驳,又无从下口,最终只蹦出句,“自恋。”人修的谦逊是半点没显出。

霍野却一本正经地颔首,“看来你也认同他们的说法。”

宋岫:……救命。

六世界的某人怎么如此会耍嘴皮子功夫。

怀念一开始讲话磕磕绊绊的黑果冻。

【承认吧,其实哪一世的霍野都不太好欺负,】十分确定宿主乐在其中,4404调侃,接着提醒,【柏长舒正四处打听你的去向。】

【其余弟子都怀疑原主给他下了咒。】

违背师命,是重生前绝不会发生在柏长舒身上的选择,花容再可恶,终究孤掌难鸣,怎能比驰援同道重要?

瞧见白羽单独领队时,多少人直接被惊掉了下巴。

要知道,这可是青云门上上下下疼宠爱护的小师弟,万一遇上什么危险,出现什么差错,抓住那狐妖又有何用?

柏长舒的态度却相当坚决。

执法长老果断黑了脸色,当众警告他莫要徇私,给掌教蒙羞。

宋岫懒洋洋地把霍野大氅边缘的绒毛当窝,趴好,【所以,人到哪了?】

【他以青云门为起始、沿着原主逃跑的方向追,霍野又自个儿主动往青云门走,】精准比喻,4404答,【双向奔赴,最迟明天下午便能遇到。】

怎么说柏长舒也是化神期的脚程。

不过,宿主现下的样貌,称得上最好的伪装,除非有谁真疯到摔碎驻灵殿的魂灯,取出里头的神识来比较。

宋岫登时松懈神经,【那就好。】

兔子可是狐狸的口粮。

柏长舒若真有这脑洞,当初也不会被一条尾巴吓到。

然而,宋岫却忘了,尽管柏长舒没见过自己的本体,但对方见过霍野——在小世界回溯前的时间线中。

日夜放开神识搜寻红狐的踪迹,柏长舒遥遥瞥见人群里那道熟悉背影的瞬间,还以为自己是消耗过度,头晕眼花。

彼时霍野正站在馄饨摊前,气质优雅地拽下腰带缀着的珍珠,右臂微微抬起,像是怀里抱着东西。

观那略显光秃的刺绣、和腰带剩余装饰的零星,对方显然已经不是第一次这样做。

……师叔?

难以置信地,柏长舒回忆起自己上辈子见过的少年,回忆起压制灵力后,对方用一招便将自己击败的强大。

印象里,师叔不喜欢自己,也不喜欢人见人爱的小师弟,仿佛除了剑术,世间再没有任何事值得放在心上。

柏长舒开始怀疑自己的重生是场梦。

可周遭的一切又那样真实,食物的香味伴着行人的交谈,热热闹闹地萦绕他鼻尖,闯进他耳中。

许是感知到自己的视线,拉开板凳坐下的少年突兀回头,露出一个冷淡且陌生、明晃晃属于上位者的表情。

畏惧,兴奋,抑或是两者皆有,悬于柏长舒腰间的若水极轻极轻地嗡鸣一声。

而他也终于看清先前被少年衣袖挡住的活物:巴掌大的白兔,弱小,毛绒绒,玉般无暇,像极了某些经常被送去讨女修开心的灵宠。

甚至连灵宠都不如。

神识扫过,柏长舒没能在白兔体内探得一丝灵气。

这就意味着,对方资质极差,即使侥幸开智,亦如同漏水的筛子,再多奇珍异宝喂下去,都是白费功夫。

短暂犹豫两秒,柏长舒抬脚上前,“师叔。”

专心干饭的宋岫脊背微僵。

坦白讲,比起所谓“兔粮”,他宁愿简单喝一碗热腾腾的馄饨汤,但看在某人愿意于数九寒天、花费大半身家给自己买菜叶子的份上,宋岫吃草吃得异常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