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星期二。

应碎又变成一副正常的模样,对陆京尧和对别人一副态度,就好像昨天她情绪只是意外失控。至少她自己觉得自己是这么做的。

应碎挺烦下雨天的,尤其是她没带伞的雨天。从前出门,奶奶一直会提醒她带伞,有时候她早上看着晴朗无云的天,不信奶奶的话,但是到了她放学老天还是下雨了。

再然后……她会看到奶奶撑着一把伞,手里面又拿着一把,佝偻着腰,站在雨里,等到应碎跑出校门,她也不管自己,先伸手把手里撑着的伞撑过去,等两个人挤在一把伞下面了,她才把另一把伞给应碎,同时不忘弹她一脑门。

她会夸奶奶靠谱,许阿卿会笑着回答她,“遂遂放心,老天不靠谱,但是奶奶永远靠谱。”

后来应碎只要奶奶一嘱托,就会在早上带好伞。因为她知道,雨天奶奶会关节疼,她不想让奶奶在湿气很大的雨里等她,或许她出来的时候,已经等了十分钟、二十分钟……

只是现在没人会提醒她了。

应碎背着包,站在一楼入口。眼前是一面雨幕,雨水像是落珠一样,垂成一条又一条的琉璃帘子。

她有些发呆愣神。

其实淋雨也没什么。就是吧,突然又有点想奶奶了。

人呐,总是失去后才后悔从前没有好好珍惜。

“你没带伞吗?”身后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穿透雨水的淅淅沥沥,格外清晰地传入她的耳中。

应碎回头,就见陆京尧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自己的身后。他那双隽秀的眉眼此刻低垂,淡淡地望着她。

“嗯。不过我不喜欢撑伞。”应碎不知道为什么,今天一天每次和陆京尧说话都在刻意地压抑着心里的某种感觉,这种感觉不太妙,以至于让她想逃,想躲,想离眼前这个人远一点。

“我先走了。”说完这句话以后,她就打算往雨里走。

只是刚抬脚走了一步,隔着外套,她的手腕就被陆京尧那双修长指节分明的手一把握住,他的声音没有什么起伏,“一起撑。”

“不用了,不顺路。”应碎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顺路。”应碎的话音刚落,就被陆京尧接上,语气中带着不容置喙。

应碎抬眼,对上陆京尧的眼睛,善意提醒,“雨很大,我们两个人撑一把伞,都会淋湿。”

“所以你是想让我把伞给你?也不是不可以。”陆京尧这话说得让应碎都有点分不清他是在开玩笑还是认真的。

应碎笑了一声,好笑地眨了一下眼睛,“陆京尧,你没必要曲解我的意思。”

陆京尧也不再和应碎多掰扯了,直接伸手将她单肩背的包扣下,拎在左手,又把手里的伞放到应碎的左手,“你站前面,撑伞。”

包被他拿走了,伞也到自己的手里了,再多推辞反而显得应碎矫情了。

“谢了。”应碎撑开了手里的那把黑伞,“你这伞还挺眼熟的。我之前好像也有一把一样的。”

“是么,那还真是挺巧的。”陆京尧的眼底划过一丝晦暗不明的笑意,应碎没看到。

“走吧。”

毕竟是应碎蹭人家的伞,她还是有意识地把伞偏向了陆京尧的位置,“你要去哪里?”

“西街。我要去买点东西。”

什么东西大下雨天的还要买。应碎腹诽,不过她也只是想想,没多问。

手上的伞突然多了一股力,控不住地往前,应碎侧过头看,只见陆京尧的右手握着她所握之处的上方,将伞倾斜到她那里,他的声音还透着调侃,“应碎,我让你跟我一起撑伞,不是让你给我撑伞。”

“这不是怕您金贵的身子淋着雨嘛。”

陆京尧哼笑了一声,没再多说。

只不过他没看到,离他很近的眼前人,此刻正敛着眉眼,看着雨伞在地面打下的阴影,神色略有些出神。

两个人很快就走出了校门,没什么话说。

“应碎。”

沉默让雨声变得喧嚣。但他又突然喊了一声她的名字,打破这种稳定频率的喧嚣。

“嗯?”她漫不经心地反问。

“昨天为什么突然生气?真的是因为没写作文?”陆京尧昨天回去想了很久,只觉得应碎这样的人,不至于为了罚抄这点事突然冷脸。

“不是。”她承认。因为应碎已经从陆京尧的语气中听出了他并没有信她昨天给出的解释。

“那是什么。”陆京尧盯着她的后脑勺看。她的头发乌黑细软,让人忍不住想要揉一把。

陆京尧为自己这种有些越界的想法感到不耻。他撇开眼。

“就是觉得,旁边坐了个学霸,自己却是个连作业都能忘写的学渣,心里不平衡了。”应碎回答他,“但是吧,仔细一想,这是我的问题,不应该迁怒于好心借我书的你,所以还是要和你道个歉。”

应碎说得一本正经的,连她自己都差点要信了。

陆京尧发现自己根本捉摸不透她话里面的真假,唯有顺着她的问题往下问,“知道自己是学渣,为什么不努力学习?”

“因为我又懒又笨啊。”

“又懒又笨?”陆京尧头超前凑,凑得离她又近了点,压着声音问,“应碎,你嘴里到底哪句是真的,哪句是假的?”

“什么意思?我还骗你不成?”应碎侧过眼,觉得陆京尧和自己的距离又近了不少,她装作自然偏回了头。

陆京尧也不卖关子了,“范一恒和我说过,你以前还考过年级第一。你说你又懒又笨,鬼信?”

“范一恒怎么什么都跟你说?”

“他叫我好好带你,说你很有希望。”陆京尧给她解释。

“嘁。”应碎无语,“谁说考过年级第一的人就要好好学习了,我自甘堕落不行吗?别人管不着。”

陆京尧听到应碎轻轻松松说出“我自甘堕落不行吗”的时候,心头一滞。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才让她对自己的未来毫不在乎。

心里面顿时闷闷的。这种闷燥的感觉让他感觉不太好。陆京尧觉得,应碎不该是这样的。

“陆京尧,不是所有人,都有向上向好的能力。”应碎回过头,斜着眼看他。

她说,向上向好是一种能力。

陆京尧在这一刻似乎在她平静不起波澜的眼中看到了巨大的悲观。这种悲观深藏在她的心底。因而她努力生存的同时,浑身又透着极致的颓废。

但这悲观之中,陆京尧又隐隐看到一种求救的信号。一闪而过,仿佛只是他晃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