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 【将进酒】

“我当是谁这么大胆子,竟然敢霸着南琴不让她下来,原来是咱们大梁第一游侠儿谷范啊。”

一楼正堂,成安候路敏之子路姜神态倨傲地坐在主位上,旁边几个衣着华贵的年轻人,皆是跟着他一起去边军度过两年时光的手足兄弟。

虽然谷范经常在裴越面前自称大梁第一游侠儿,但这个称谓此刻从路姜嘴里说出来,配合他脸上毫不掩饰的揶揄表情,明白无误地表达着嘲讽。

谷范缓步走到他身前,居高临下地望着他,沉声道:“给你一个机会,把刚才的话给我吞回去。”

路姜起身与他对视,尽管眼神深处有一抹惧色,仍旧强硬地说道:“我要是不答应呢?”

谷范的名声不是靠吹出来的,十二岁的时候就能击败自己的三位兄长,再之后打遍京都纨绔无敌手。路姜在从军之前也被他揍过,所以本能会有些畏惧,但在边境待了两年,自忖今非昔比,今天无论如何也不能退缩。

谷范“哈”了一声,缓缓抬起拳头。

“谷公子,还请不要冲动。”跟在众人后面下来的南琴柔声劝道。

谷范动作稍稍一顿,并未回头,只盯着路姜说道:“你再惹我,就算你老子当面,我一样会揍你,不信你可以试试。”

路姜冷笑道:“你不过是命好会投胎,也只能在京都横行霸道,有本事从军去边境,跟敌国的人厮杀!那样我才真的服你,现在就算你能揍我,我也瞧不起你。”

李进上前说道:“路姜,广平侯府父子四人从军,为大梁戍守边疆多年,几时轮得到你来多嘴?”

路姜一摊手,撇嘴道:“我自然很佩服广平侯和三位谷兄,我只是瞧不起有人常年吹嘘自己如何了得,却连边疆都不敢去,只会缩在京都里称王称霸。”

谷范哂笑道:“你去边军待了两年,可曾杀过一个西吴人?不过是仗着你老子的权势镀金罢了,在这里吓唬谁呢?”

路姜微微昂头道:“总比有人不敢去更强。”

谷范侧过身,指着旁边的裴越说道:“我兄弟年方十四,已经是陛下亲封的中山子爵,皆因他为国朝立下大功,与之相比你算个屁?”

出乎众人意料,路姜并未恼羞成怒,反而用阴冷的眼神盯着裴越说道:“我回来后听说过你,就是你阴了李子均一手对吗?”

裴越淡淡道:“与你何干?”

路姜抬手指了指裴越,说道:“我记住你了。”

“啪!”

谷范猛然出手将路姜的手掌拍落,一字字道:“给脸不要脸,我不揍你是给南琴姑娘的面子,真当我脾气好?”

路姜面上浮现怒气,旁边的几个权贵子弟也护在他身边,仿佛随时都有动手的可能。

反观谷范这边,他一人拦在前面,神态从容略有些不屑,李进、秦贤和薛蒙身上看不到丝毫紧张,至于裴越压根就没考虑过动手这件事。

片刻过后,路姜语调冰冷地说道:“我们走!”

经过裴越身边时,他丢下一句话:“走着瞧啊,裴家小子。”

候在门外不敢进来的离园嬷嬷松了口气,连忙满脸堆笑地迎上去,将路姜一行人带往别的小楼。离园背后的主人自然不凡,但她们只不过是管事之流,对于广平侯府和成安候府这样的顶尖勋贵府邸之间的矛盾,压根不敢插手劝阻。

待他们走后,薛蒙低声说道:“越哥儿,要不要我去弄死他?”

虽然这家伙压低声音,但他嗓门太宏亮,堂内其他人都听得分明,南琴闻言惊讶地掩住嘴。

裴越失笑道:“薛大哥,这样不合适吧?”

薛蒙咬牙切齿地说道:“看他不爽很多年了。”

秦贤打断他的话头:“少说几句没人把你当哑巴。”

谷范笑道:“理他作甚,改天遇见再拾掇一顿就老实了。走,咱们继续喝酒去。”

二楼花厅,琴声悠扬,觥筹交错。

裴越从未像今夜一般放纵自己,杯到酒干,绝不推诿。哪怕这是非常绵柔的春竹叶,如他这般喝法也坚持不了多久。众人皆知为何,绿柳庄夜战和横断山之战,他们并肩作战同生共死,眼下即将天各一方,将来不知何时才能再见。

唯有一醉。

裴越不知道自己到底喝了多少,分别之际夜色深寒,他依次拉着兄长们的手,嘴里不断重复着珍重两个字。

……

西城入眼梅千株。

夜模糊,俯平湖。

与子共醉,随分倒金壶。

知交难寻千金意,曾念我,醉狂无?

……

裴越坐在马车中含混地念叨着,谷范无奈地拍着他的后背,摇头道:“又不是生离死别,何必醉成这个样子?”

裴越口齿不清地说道:“连个手机都没有,哪有那么容易再见……”

首级?

谷范有点纳闷,这小子杀性比自己还重,看来自己得严肃地劝劝他。

马车平稳地行驶着,回到延寿坊清水街上祥云商号的总铺。谷范将裴越扛在肩上,然后在一帮少年的簇拥下来到后院。

他将裴越小心翼翼地放到床上,对站在门边的叶七说道:“他就交给你了,小爷累了。”

叶七没有回答,只望着仰面躺在床上的裴越,眉头微微皱着。

许是酒意上涌,谷范不再多言,脚步略有些踉跄地离去。

今日朝会结束后,裴越便被守在宫城外的谷范拉着去离园,所以他也只能派人回商号报信。得知事情一切顺利,叶七由衷地为他感到高兴。然而看着此刻满面通红的裴越,少女抽了抽嘴角,显然不怎么开心。

房间内很安静,只有裴越偶尔冒出来两句醉话。

叶七犹豫片刻,还是去外间弄来一盆温水,外带一条干净的脸帕。

“裴越,我不喜欢你喝醉的样子。”

站在床边,叶七用温水湿润脸帕,拧干之后,非常严肃地自言自语。

裴越很捧场地打了一个酒嗝。

叶七皱了皱鼻头,最终还是伸手帮他擦脸。

这双能轻松舞动六十二斤长枪的手如果发力,裴越的脸恐怕会变成悲剧,好在叶七的动作比较温柔,纵然透着那么一丝丝不情愿。

便在这时,裴越忽地抬起右手握住叶七的手腕,猛地将她拉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