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第八十六章

◎敬酒不吃吃罚酒◎

时至今日, 顾菀见过谢锦安许多的模样。

她瞧过谢锦安温柔地垂眸关心她,记得谢锦安从上跃下的潇洒,看过谢锦安暗戳戳的吃醋, 亦不忘红帐下谢锦安耳尖泛红、薄汗满额的样子。

但是这委屈无辜、顶噎旁人的谢锦安。

顾菀却是第一回 看见。

她以手支颐,面上不显,但眼中的笑意似泛起涟漪的小渚,盈盈动人。

难怪太后总是和她说, 从前谢锦安在学习上不大热衷,兴致缺缺,可在与皇上皇后说话这方面,却是让旁人望尘莫及。

原来是这样望尘莫及的法子。

“王爷。”顾菀含笑望着谢锦安片刻,而后眼角扫过要将一盏茶都喝光也没想到该如何接话的李皇后, 轻笑开口:“现今距离下朝已经有段时间, 想来太子殿下还要忙于朝政,皇后娘娘也不好贸然宣召的,恐怕耽误了朝政。”

今日晨光尚好,在凤仪宫中浪费时间是不好的。

回头回了肃王府, 她还想着清点府中的资产,并亲自见一见府中的管家与其他的管事。

要在即将到来的风暴中保全自己,最主要的,就是巩固自己的栖身之地。

肃王府的人到底都是由殿中省安排的, 纵有太后娘娘看着,却也怕有怀了坏心的人, 偷偷塞了不忠之人进来。

李皇后自以为得了台阶下, 立时就放下了茶盏, 微笑道:“肃王妃说的极是, 还是朝政要紧——更何况, 本宫自然是相信肃王的,肃王倒是不必这样任性,和小孩子一样。”

谢锦安眼睫愈加低垂,放下拱着的双手,越加显得腰脊挺直。

他心知阿菀心善,又不了解李皇后素来毒辣狠笨的为人,自然会为李皇后寻个方便推脱的借口。

反正他今日来的目的只为走一个过场,适才种种,并不是真的想为难皇后。

只是想让皇后知道……不要做些挑拨他与阿菀关系的事情。

与其“关心”他人,倒不如看一看自己如烂泥一样的一对儿女。

至于李皇后那明显含着阴阳怪气的话,谢锦安并不打算理会——这样的话说的越多,便有人在皇上枕边传得越多,只能将她自己从凤座上推下去罢了。

他微微张口,正欲行礼告退,却听顾菀开了口,声音婉转:“回皇后娘娘,太子殿下不但勤于朝政,还着意于歌舞韵意,实在是让臣妾与王爷敬佩——既然如此,那太子殿下身边伺候的人可是千万不能少了的。”

“这两位宫女不但生得可人,还曾经得了太子殿下的青眼,想来是服侍太子殿下的最佳人选。”

“臣妾会同太后娘娘提及此事,让太后娘娘为太子殿下安排。”

顾菀满面笑意的说完这一番话,就动作优雅地起身,趁着李皇后还未曾反应过来的时候,就立刻带着谢锦安行礼告退,拉着谢锦安地手走出了凤仪宫。

她原本是不打算多说的。

但在李皇后说出那一段“肃王任性”的话时,顾菀心中生出隐隐的刺痛,霎时就改了主意。

祈国寺中,她与谢锦安曾经互诉往事。

他们是一样的:幼年丧母,早失父爱,惟靠着祖母的怜惜生存。

从没有任性的资格。

李皇后故意这样说,不过是想暗讽谢锦安罢了。

顾菀眼中映入谢锦安无言未动的身影,心底有如寒冰一样的冷意蔓延。

当真是和蓝氏一样,总爱敬酒不吃吃罚酒。

*

出了凤仪宫,走了好一段路,谢锦安都不曾说话。

顾菀以为谢锦安是因着方才李皇后的话伤心,用自己的指尖勾了勾谢锦安的指尖,用带了点轻快俏皮的语调说道:“王爷今日午膳想吃些什么?我等会儿回去让膳房做,顺便也看看他们的手艺如何。”

“阿菀想吃什么,我就想吃什么。”谢锦安的指尖微微一颤,捏住了顾菀灵巧的食指,低头露出一张灿烂的桃花俊面:“阿菀适才说的那一番话,真是漂亮极了。”

他想起李皇后惊愕又吃瘪的嘴脸,忍不住赞了一句。

“我是想着太子殿下合该放松放松呢。”顾菀轻轻皱起芙蓉面,眉眼间浮现出一种令人怜惜的娇弱后怕:“但我现在想起,这话说得有些逾矩了,幸好皇后娘娘不曾怪罪。”

不过,她还是要寻机会告诉太后的,毕竟要将李皇后添的堵还回去才好。

“阿菀放心,皇后她生性宽仁,见你这样关心兄长,高兴还来不及呢。皇祖母与父皇知道后,也定然是夸赞的。”谢锦安按了按掌中顾菀的手,以作安慰。

谢锦安望着顾菀轻拧的眉尖,不由心疼:阿菀最是善解人意,今日这番话误打误撞怼过了皇后,可往后却不一定如今日这般好运气,恐少不了被李皇后挤兑。

他最好还要和皇祖母打一声招呼,让李皇后少见阿菀才好。

“嗯。”顾菀则仰面盯着谢锦安如春风拂过的俊脸,在心中微微叹了口气:只看今日,就知道李皇后极不待见谢锦安,谢锦安虽有时可凭着事实反驳两句,但必定会有被李皇后冷嘲热讽的时候。

往后进宫,若是谢锦安要去拜见皇后,那她要紧紧跟着才好。

可不能让皇后欺负了肃王去。

两人又并肩走了一段路后,顾菀就主动道:“皇上先前还说要考王爷,此刻应当还在御书房中等着,王爷就先去御书房,我呢就回到府上,清点清点东西人员,可好?”

谢锦安自然答应,但想先送顾菀出宫,然后再回去面见皇上。顾菀却道“皇上的事情是第一要紧”,坚持不让谢锦安相送。

“今日忙乱,都忘记说好要去找太医瞧瞧了,我回府的时候请一位可靠的太医回来。”谢锦安拗不过顾菀,只好有些无奈地看着顾菀,低首在顾菀耳边道:“马车坐垫底下的箱子里,我吩咐人放了许多松软的引枕进去。”

“若是阿菀觉得路上颠簸腰酸,就垫上,也能好受些。”

顾菀刚听时有些懵然,听到后头“腰酸”二字,才猝然明白谢锦安的意思。

脑海中登时闪过许多昨夜旖旎红浪似地场景,腰上十分应景地传来几分隐约的酸软,顾菀一张俏面从春日的芙蓉变作粉红可亲的蜜桃。

她嗔了一眼谢锦安,眉眼流转间有动人的羞恼,道了一句“我知道”后,便毫不留情地将自己的手从谢锦安的捏按中抽出,转身朝着出宫的方向走去。

等到走过拐角,顾菀才停下脚步,垂眸对琉璃道:“咱们再去一趟寿康宫。”

今日事,今日毕,下回再找话提起此事,倒是有些刻意。

离宫前再去拜别太后,是正好的。

谢锦安则是唇角上扬,笑容和煦地望着顾菀的背影从自己的视线中消失,才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