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强行闯过地下隧道的门岗,浩荡车队势如破竹,悬挂贸易委员会旗帜的黑色加长轿车在颠簸起伏的矿路上如履平地,发动机咆哮着拉出长音。
被强行绑来的各城邦代表此刻如窝里的鹌鹑,脸色苍白、神情惊怖。他们心照不宣地在后排挤成一团,惶恐地盯着副驾驶里端坐着的傅闻安。
半小时前,剑拔弩张的贸易会议接近尾声,咄咄逼人的执政官甩出一份份言辞尖锐的指控报告,将矿头山的垄断交易掀了个底朝天,魏老板当场吐血,要和傅闻安拼命。
众代表本以为那就是眼下荒谬论战的高.潮了,谁知傅闻安矛头一转,将为首几个支持矿头山的其他代表捆起来打包上车,一脚油门扬长而去,说要带他们看证据。
车内如冰窖般压抑森冷,高性能传输侦查仪在车顶不间断拍摄,一路上的围追堵截对这辆武装级轿车来说不过蝼蚁。
军用保险杠撞飞最后一道拦截岗,顺着地下隧道隐入矿山,飞驰时的噪音如雷轰鸣。
轮胎碾压矿渣,在矿车运行的轨道上狂奔,昏黄矿灯顺着车窗两侧飞掠而过。坐在最后排死角里的、封控区的尚代表甚至能听清身边人牙齿打颤的咯咯声。
熟悉的矿道结构与延伸方向与记忆中如出一辙,司机对驾驶的方向掌握比老练的矿井工人还要熟悉,仿佛已经来去多次。
尚代表的眼睛突出,冷汗泉涌般滴落,恐惧与荒谬感在他心中不断放大,耳边噪音如巨兽沿着石壁刮擦利爪,令他浑身上下冒起鸡皮疙瘩。
他只能凝视着眼前不断深邃的黑暗,神情渐渐狰狞。
这条通往斯特姆货港北部深处集装箱区的矿山隧道他再熟悉不过,那条只允许矿头山进出的封闭道路此刻却被眼前的男人暴力强闯。
真相在逐渐逼近,一旦被傅闻安发现那些还没来得及转运的禁运矿石,证据确凿、形迹败露,所有的计划都会就此失败。
不能……绝不能!
“执政官,你擅自进入其他城邦管辖地,这是藐视规矩!”
堪称死寂的车厢内,尚代表的尖锐啸叫竟隐隐盖过矿洞内的噪音。霎时,七八道或惊惶或疑惑的眼神凝聚在尚代表身上,从未有过的万众瞩目感令他猛然获得了勇气。
他的脸色涨红、目眦欲裂,拔高的音调持续颤抖,他甚至挺起胸膛,让自己看起来更有威严,可任谁都能从他的眼里看出色厉内荏的心虚。
傅闻安的手指在监视屏上一滑,从进入矿洞后的一切景象都被车顶的侦查仪记录,那将成为给矿头山定罪的证据之一。
滑到最后,一个定位界面出现在屏幕上。
埋藏在邮标项链里的定位器正不断向外发送信号,某个着急下班的特工正以每小时八十迈的速度前往市中心一家烧酒店,信号匀速向外,远离这即将发生争斗的倾颓之地。
通讯停留在十五分钟前,在执政官宣布特工今天的工作时间到此为止后,特工问要不要帮他带一瓶烧酒。
傅闻安自然回了不必。
对工作中的执政官来说,酒精会令他精密如机械的大脑出现短暂延迟,也会令他更想念有清甜信息素的、某人的味道。
特工觉得扫兴,没再回他。
想来,没人愿意在下班时间继续问候无良老板。
副驾驶的执政官没有对尚代表的话有丝毫回应,这让尚代表感到前所未有的耻辱与难堪。
英挺俊朗的男人穿着一丝不苟的西装,冷厉纯粹的色调令他周身覆上一层冷肃感,从后排很难看到他的神色,抻着脖子努力望去也只能见他那如刀割般的下颌线。
“傅闻安,你不过是个篡权夺位的暴君,你以为别人看不出你吗!”
尚代表的吼声让他身侧的众位代表都吓得缩了头,车内气压一下降到恐怖的地步。灭顶的alpha信息素瞬间挤爆狭小的车厢,一股尖锐的、仿佛剥皮剔骨般的狰狞恶意弥漫开来,如绞紧喉管,令人难以呼吸。
时间仿佛被刺穿成碎片,分秒失去观念。尚代表的身体如筛糠般打颤,他的眼珠骤然紧缩,牙齿因过分的重压打在一起,喉管发出轻微的嗬嗬声。
他用力盯着后视镜,傅闻安高挺的眉骨下笼着矿洞里的暗色,随着光影剥落逐渐显露,alpha的眼珠漆黑深邃,神色平静,视线锐利笔直。
如天中斩下的岩剑,亘古漠然中饱含杀意。
不知多久后,傅闻安透过后视镜,扫了尚代表一眼。
嗡——!
轿车穿越漫长压抑的隧道,阳光穿透阴云迅速打透车窗,照到真空般的车厢内。
气压变化的嗡鸣声如同铜磐鸣击,让所有人从噩梦中惊醒,飞鸟掠过层云,在疾行的汽车侧窗上投下影子。
不知是谁先看向窗外,很快,所有人都震惊地凝视着眼前的场景。
四面包围的巨大矿山从天际倾斜而下,蜂窝煤状的山体表面爬满大型采矿机械,高大的吊臂机械悬停在空中,割裂了本就灰败的天空。弯曲道路边,少部分工人仍在装卸卡车,载满矿石的矿车沿着轨道移动,深蓝色矿石在颠簸中焕发光彩。
可市面上高价流通的工业矿石都是深黑色的。
“执政官,这是……”后排的其中一个代表收回目光,语调颤抖地看向傅闻安。
“如你们所见,这是矿头山的禁售矿石转运中心,在这里,各城邦集体禁售的危险品被作为牟利工具通过黑市贩卖给出高价购买的军队与实验室。而此处的NFX类矿石,正是半年前矿头山主动提出禁售的种类。”傅闻安淡淡道。
大量视频录像通过车顶的侦查仪传输回终端,傅闻安脸上的笑容带着一抹讽刺,他侧头望向窗外。
这里开采转运的一吨吨高危矿石即将被作为战争原料运往高炉,其中有的具有对人类高危害性的放射元素,他们是资本家唾手可得的商品,也是弱小城邦只能用剪刀差换取的“罕见财富”。
这是商人的摇钱树、饥荒的冶炼炉、战争的发动机。
“不要被他骗了!这都是他编造的!这里根本不是什么转运中心!”尚代表的手死死攥住真皮座椅,他的冷汗濡湿了鬓发,吼声能震痛他人的耳膜。
“证据确凿,尚代表。”傅闻安嗤笑一声,淡淡道。
“不!”尚代表的呼吸猛然急促,胸腔仿佛着了火,过热的大脑失去氧分,他的手指颤抖着摸向腰间:“你胡说!你这个该死的暴君,你……!”
尚代表的手指摸到了腰间的硬物,冰冷的金属制把手如同攀附着吸引力,那是清晨出发时魏老板给他的左轮手枪。
思绪彻底断裂,膨胀的无数嫉恨与怒意从自卑懦弱的胸膛迸发,歇斯底里的姿态在此刻淋漓尽致,傅闻安从后视镜中看到了尚代表眼里的疯狂,那是被长期碾压后从阴暗中爆发出的疯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