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88. 088 恩典

秦渊从软塌上起身, 听到恪美人那最后一句叮嘱,临走前回头不着痕迹瞧了她一眼。

但他终究没说什么, 径直上了御辇, 往渡玉轩的方向去了。

恪美人虽年岁尚浅,初入宫闱,却是个懂事的。

不哭不闹, 不争风吃醋, 皇子有恙将他请去,她也乖觉,只嘱咐他仔细身子。

进退得宜,也算懂礼知趣, 相较宫里许多嫔妃, 她做得不错, 后宫也很需要这样的人。

但来之前已经赏赐过镯子,皇后安置她也尽心尽力, 再没这般周全了, 想必恪美人都会体察的。

倒是子昭,自出生起一直身体健康, 被玉婉仪养得极好,这还是第一次有所不适。今晨在凤仪宫处置安才人一事, 殿内吵吵嚷嚷,几个孩子虽年幼,却也都在场, 子昭年纪最小,受了惊吓也是难免。

他膝下皇子公主都不多,但子昭是他最喜欢的孩子,除了生母玉婉仪得他喜爱以外, 在还未出生时便寄托了他的诸多期望希望,更是命格大贵之子。

恪美人虽是功臣之女应当好好安抚,可同皇嗣相比,终究有所不及。

雪纷纷扬扬下着,辇夫们的脚程不快,生怕一个意外磕碰了陛下,可便是有十条命也不够的。

秦渊坐在御辇上,眼见路程不远却走了着许久,微微皱了眉,有些不耐。

“走得这样久,朕何时才能到渡玉轩。”

张浦知道陛下着急,躬身道:“陛下,雪天路滑,您的安危最要紧。他们几人合抬不必一人走路更是得稳,所以难免稍慢些。”

“落。”

陛下有旨,辇夫们当即停了步子,落在了地上。地上的旧雪未化,新雪已积,正是路滑的时候,若是陛下走着去,一不当真摔了,那可就是他这个大监的过错了!

张浦急急忙忙劝阻道:“陛下,这路太滑,您若有个长两短可如何是好啊陛下!”

“皇子不大好,朕忧心不已,当真些也无碍,”秦渊蹙眉淡声,先一步走了出去,“让他们都回去,朕走着过去。”

陛下心意已决,张浦不敢贻误,立刻朝后招手,示意御驾仪仗统统跟上,叫苦不迭地追了上去。

宫里虽新来了恪美人,可玉婉仪和皇子但凡有一点不好,陛下却比什么都要上心,可见陛下的心思,始终还是以玉婉仪和皇子为重。

说到底,玉婉仪是真真是福大命好之人,入侍半年便有孕生下了皇子,如今两年过去,母凭子贵,地位不可谓不稳!

若恪美人能在玉婉仪之前便父亲立功入后闱,兴许还能搏一搏第一宠妃的位置,可有了玉婉仪珠玉在前,眼下再看,恐怕是不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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渡玉轩内,沈霁微微屈膝蹲在子昭的床头看着他舒睡的小脸,神色温柔。

子昭今日回来后,一送走玉雅便莫名地大哭了一场,怎么哄也止不住,请了苏太医把脉后说是有些受惊,不碍事的,许是声音大吓着了,她左思右想,也只能和今晨在凤仪宫那事有关。

说来也怪,子昭自打一出生就从不畏生,也甚少会哭闹,便是除夕当天那么多人在场,他被乳母抱着,也只笑不哭的。

今日凤仪宫内宫闱纷争,虽争执不休,可到底也不曾打杀了谁,只是言语上的冲撞。

沈霁初次生育孩子,只觉得小孩子的心思还真是难懂,幸好回宫后喝了奶水,太医也开了凝神的丸药在奶水里化了些许,这会儿也睡了。

虽说孩子受罪母亲心疼,可其实说到底,子昭只是受惊吓而已,这点微末小事大可不惊动陛下,她自己也能安抚好皇嗣。

若是皇后娘娘,她知道陛下此时在恪美人处,定是不会打搅,可沈霁却有自己的心思。

一来,恪美人是个有野心有心思的,她想试探试探,瞧瞧她究竟是个什么性子。二来,是沈霁自己有了点危机感,想要在恪美人同陛下初次相处的时候被旁的事打断,好让陛下对恪美人的心思从一开始就淡下去,来,则是子昭因凤仪宫之事受惊点醒了她。

陛下已经对林贵妃极为失望和不信任,如今也勒令她禁足在长信宫,不得出入。

但林贵妃最终发的那个毒誓到底是有信服度的,日子一长,陛下再想起会心软也说不定。

可若是子昭因为林贵妃而啼哭不止,受到惊吓,她再加以推波助澜,难免不会让陛下再次迁怒于林贵妃。

沈霁收了思绪,长睫微垂,如蝶翼般投出一片长长的阴影,略略掩住眸里清媚的风情。

尽管已经是一个孩子的母亲,可岁月并没有在她身上留下丝毫的痕迹,除了更添一份韵味外,一切都如十六岁刚入宫那年一般。

她微微倾身吻了吻子昭的额头,华丽绸缎下露出的一截腰肢纤细柔软。

秦渊到渡玉轩的时候便下令不许惊扰,撩了帘子刚进来,瞧见的便是这一幕。

听到声音,沈霁柔柔转眸看过去,清凌凌的眸子里顿时便氲了些许泪光,温柔坚强的模样登时柔弱极了,像刺猬收了利刺,露出柔软的肚皮,那是种不设防的委屈。

秦渊的心头倏然一软,迈步进去牵沈霁的手,她柔弱无骨的柔荑被紧紧包裹在掌心,是要给她无言的一种依撑,放轻了声音:“子昭现在如何了?”

沈霁垂下眸,眼眶里蓄着的眼泪簌簌下落,如珍珠般滚落脸颊,她定定地看着陛下许久,这才轻轻使力带着陛下穿过长廊走到偏殿去,说着:“从凤仪宫回来后子昭便受了惊吓,一直啼哭不止,嫔妾哄了许久都未见成效,您知道的,子昭自打一出生起便是极不怕生又大胆的,这还是头一次这般大哭难哄……”

“苏太医说……苏太医说是子昭受了极大的惊吓才会如此,可今日在凤仪宫内,并无打杀见血的事,只是言语罢了,他怎么会如此害怕呢?”

沈霁惶惶,葱段似的细软手尖揪住陛下的衣领,边落泪边怕极了的埋进他怀里:“嫔妾在民间的时候曾听说,婴孩是对这世间万物最为敏感的,今日殿内也唯有林贵妃多次大声呵斥,并发毒誓来撇清干系……虽然最终不能定罪,陛下也处置了林贵妃……可陛下……不是嫔妾不信林贵妃,也不是不服从陛下的决断,可嫔妾是子昭的生母,实在害怕是不是有什么谎言冲撞了祖宗,这才致使子昭察觉到什么,啼哭不止。”

“陛下……子昭还只是个几个月大的婴儿,突遭此事,嫔妾不得不心惊胆颤。”

她泪水涟涟地抬起头,一双媚眼柔弱又无辜,畏惧极了,一字一句都是为母的心。

秦渊是最疼皇子的,自然将他放在心上。

他的皇子自幼不怕生,胆子又大,到哪儿都笑呵呵的,十分讨人喜欢,若非是察觉到什么,不至于突然啼哭不止以致受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