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第2/3页)

沈云商这才卸了力道,往后靠了靠,再次望向窗外。

院中的红梅在雪中开的极艳,一如当年...

恍惚间,她好像又看见了梅树下那个容颜出尘,却笑的风流的浪荡子。

那是她自幼定下婚约的竹马,虽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但俊朗阔绰,若是当年跟他服个软,不知道,那会是怎样的一条路。

“玉薇,去吧。”

玉薇随着沈云商的视线望去,默默起身:“是。”

玉薇走至门口,便听身后传来微弱的声音:“要带雪的那支。”

那气若游丝的声音叫玉薇身形一颤,她没敢回头,疾步走出长廊,像是生怕来不及似的,到了院中,已是提裙奔跑了起来。

离梅树越近,昔日的回忆便愈发清晰。

三年前,小姐与裴公子一别两宽,便也是这样的节气。

初雪覆上红梅枝头。

二人撑着油纸伞,道了别,擦肩而过,背对而行,她和绿杨远远望着,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玉薇急急停在梅树下,带起一串雪,她垫起脚尖迅速的折下一支带雪的红梅,又飞快转身朝屋中跑去。

才越过屏风,玉薇便开口:“小姐,奴婢折回来了,这支梅带着...”

玉薇的话猛地止住。

青纱帐下,女子靠在枕上,双眼已合,面容平静,如瀑青丝散落在枕旁,那只放在手炉上的手,已不知何时坠落在床沿。

玉薇手中的红梅掉落,泪一串一串的落下,有些落到了梅花上,伴随着低低呢喃:“雪的。”

良久后,玉薇颤抖着手弯腰捡起那支梅,挪步靠近床榻跪下,将红梅放入无甚温度的手中后,才将头埋下,哭的抽搐不止。

她没敢哭的太大声,只是细声呜咽,隐忍又绝望。

然即便如此,还是引了人来。

“玉薇姐姐,怎么了?”

玉薇猛地抬起头,忍着锥心之痛,快速将紧攥着的手放进被中,连带着红梅和那只手炉,而后,她努力平复了声音:“无事,少夫人睡着了。”

外间沉默了片刻,又道:“这天寒地冻的,少夫人还在病中,怎还开了窗,奴婢去关上。”

话音伴随着脚步声渐近,玉薇忙直起身,将沈云商放平在枕上,一边平静的替她捻被,一边回:“嗯,关上吧。”

“少夫人喜爱初雪红梅,方才便开了会儿窗,现下睡着了,是要关着才是。”

与此同时,窗边出现了一个绿衣丫鬟,她朝里头望了眼,见玉薇正伺候着沈云商入睡,并无异样,这才收回目光,关上了窗。

窗户落下,玉薇眼中又落下了一行泪。

谈起小姐,谁不说一句命好。

商贾之女嫁入世家大族嫡长子为正室,得尊荣,得爱重,福气滔天,风光无限,可事实却是,小姐连死,都不能立即报丧。

玉薇落下纱帐,最后望了眼那张惨白的容颜后,擦干眼泪转身疾步出了门。

小姐离世的消息瞒不了多久,她得在府中发现之前出去,否则,怕就出不去了。

小姐这次的病来的太蹊跷,在这之前姑爷...崔大公子曾不止一次的试探小姐,虽然小姐并不知他想要的到底是什么,但总归于他们无利。

这枚玉佩是小姐出嫁前夕夫人给小姐的,如今这般处置,想来这背后另有深意。

但这些都与她无关了,人死如灯灭,小姐一走,不论新帝在利用小姐盘算什么,都无用了。

玉薇立在府门,回头望了眼那高高挂着的牌匾,眼中闪过一丝恨意与决绝。

-

诏狱

男子靠墙而坐,锦衣玉冠,俊美出尘。

狱卒走过时,忍不住偏头看上一眼,走得远了,就会小声议论。

“昨日还是尊贵的驸马爷,今儿竟已进了诏狱,真是世事难料啊。”

“谁叫他不知好歹竟敢行刺公主,公主待他那般真心,他怕是被鬼迷了心窍。”

“谁说不是呢,放着大好的日子不过,竟去干了这种糊涂事。”

“公主如今昏迷不醒,若是有个好歹,他裴家可就活不成了。”

“便是公主吉人自有天相,裴家也一样没有好下场。”

“倒也是,不过新帝登基,该要大赦...”

“大赦是今日,他的罪名都还没定来,不在大赦之内。”

声音彻底消失后,男子才缓缓睁开眼,望着狱卒离开的方向。

闭上眼时俊美矜贵,睁开眼时,那双桃花眼便破坏了那出尘的颜色。

他望了片刻后,漫不经心的收回目光,看向狱中唯一的一扇小窗。

今年的初雪是昨日来的,下了整整一夜,此时外头不知是怎样的盛景。

想来,她应该很是欢喜。

他曾有一位小青梅,他们是自幼定下的婚约,虽然小青梅是个狗脾气,一点就炸,但美貌善良,若是当年跟她服个软,不知如今又是何景象。

过往这般节气,她最爱拉着他去观雪,赏梅,再威胁他用初雪给她煮一壶茶,喝完了茶,她就会摆上棋盘,逼迫他下棋。

为何是逼迫呢...

因为她的棋艺很烂,下三子要悔两子,且哪怕他放水放成了汪洋大海,她还是赢不了,她赢不了,又会跟他置气,他又得去煮一锅辣锅,买江南美酒去哄,吃完辣锅,喝完酒,她又会怪他给她煮了太多肉,吃胖了,于是,便又要拽着他去放烟花,美名其曰,锻炼,瘦身,可每次回来的那段路,她都要找各种借口赖在他的背上。

所以呢,这下棋是他一切不幸的开端,他便不愿跟她下棋,可她总是会用尽各种手段逼他下。

‘裴小行,你答不答应,不答应我就去给裴伯伯告状,说你又又又欺负我’

‘裴行行,你不要这么小气呀,大不了我明日弹琴给你听啊’

‘裴昭昭,我数到三!’

“嘁。”裴行昭低笑出声,眉眼带着几分璀璨的光,但随后又黯淡了下来。

崔九珩那般宠着她,想来不用她百般威胁,此时应该已经在陪着她下棋了吧。

他听闻她如今的棋艺甚好,该是崔九珩教的。

就是不知,崔九珩会不会煮她喜欢的辣锅,会不会知道她的口是心非,给她多放几片肉,不知道崔九珩腌制的肉片有没有他做的好吃。

而烟花,崔家过去几年放的都是她喜爱的。

如此,他好像也没有什么留恋的了。

至于弑主?

呵...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若他所料不错,过了子时,或是明日一早,公主就会醒来了,届时他的罪名定下来,刚好也过了大赦之日。

整个裴家,都得入狱。

裴家他已经护不住了,皇权之下,他无能为力。

他也曾为此努力过,拼命过,可直到今晨才知,他所做的一切都没有用,从一开始,从三年前裴家被盯上起,就已经注定了今日这个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