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贺准凭什么留他?

把下班途中拐去菜市场拎回来的活虾一股脑倒进水槽,唐纨盯着活蹦乱跳的那堆玩意儿沉默了两秒,突然后悔为什么会想不开买它们。

正反思着,兜里手机突地嗡了一声,掏出来一看,是曾杰发来的语音消息,隐约猜到会是什么内容,唐纨摁灭屏幕,又把手机塞回了兜里。

转身去了客厅,近七十平的小两居,暖黄色云朵吸顶灯照出一室温馨,小丫头已然轻车熟路地打开了电视机,正撅着屁股往沙发上爬。

“唐弥。”

小丫头心虚地转过头,“啊呀?”

“手洗了没?”

唐弥嘟起嘴,认命地从沙发上跳下来,小短腿频率极快,一溜烟儿跑去了洗手间。

不消片刻,水流迸溅在洗手台壁内的声音哗啦入耳,唐纨忙快步追进去,果然见唐弥踩在垫脚的小板凳上,胖乎乎的小手够着水花耍得正欢。

“不许玩水。”

唐纨板起脸,走过去躬下身,洗手液打进手心搓出洁白泡沫,抓过作乱的小手边洗边说:“在学校那么乖,怎么一回家就调皮捣蛋。”

唐弥有恃无恐地眨巴着眼睛,小奶音黏糊糊的:“因为我喜欢唐唐呀。”

“喜欢我就气我是吧?”

小丫头不好意思般地咯咯笑出声,音刚落,外头的房门突然被人拍响。

唐纨单手将小丫头从板凳上抱下来,又拿毛巾把手细致地擦干,这才转身往外走。

“来了。”

门从里面拉开,屋内的光线倾泻出来,谭金花女士大包小包风尘仆仆地立在门口,先把怀里的保温桶递到唐纨手里,接着抬脚进了屋。

唐纨让到一侧,“妈,你怎么又大半夜的往这儿跑。”

谭女士一听不乐意了,“什么大半夜呀,才七点怎么就大半夜了。”

她褪下臂弯间挎着的超市购物袋,搁在脚边,弯下腰边换鞋边吸着鼻子朝屋内闻了闻,一脸果不其然:“你说说你这冷锅冷灶的,啊?妈妈要是不来,你们父女俩一时半会儿能吃上饭吗?小弥呢,小弥!”

唐弥迈着小短腿奔过来,一头扎进谭女士怀里,小嘴甜得抹了蜜般:“奶奶,我好想你呀。”

谭女士抱着大孙女乐开了花,当着唐纨的面上演一出祖孙情:“哎哟,还是我小孙女招人疼,奶奶也好想你呀。”

被冷落一旁的唐纨无语地摇了摇头,索性丢下俩人,拎着保温桶趿拉着拖鞋去了厨房。

谭女士后脚就追了进来,这边唐纨刚要把保温桶里的排骨汤腾进玻璃碗中,被她一个臂肘推到旁边,扬起调子嚷着:“哦哟,让妈妈来弄,小心烫着你呀。”

唐纨识相地退到旁边,盯着他妈操着风风火火闯九州的架势将汤盛出来,厨房短暂陷入宁静,冷不丁的水槽那边扑通一声,给谭女士吓得手一抖,一整勺排骨汤汤水水地尽数祭给了土地公公。

“哎呀!”她拂着心口,惊吓之余又添懊恼,“什么东西呀,吓我一跳。”说着扭头朝水槽瞟去。

这边唐纨脸色微变,闪身退出了厨房。

一秒钟后——

“唐纨!虾这样放着要臭掉的呀!”

厨房油烟机嗡嗡作响,左边小煮锅咕嘟咕嘟冒着泡,细长的面条在乳白色汤水中翻开花,右边谭女士正熟练地颠勺翻炒,半分钟后,色泽鲜亮的油爆大虾盛进瓷盘。

夜里七点半,饭菜终于端上桌,全仰仗谭女士麻利的身手和高超的厨艺。

客厅电视机播放着少儿动画,谭女士剥了只虾喂到孙女嘴里,又给唐纨夹了块排骨,放下筷子,开始了絮絮叨叨:“让你跟我住你不愿,偏要出来过苦日子,干吗咯,让妈妈心疼咯?”

“没有,你别胡思乱想。”唐纨挑了一筷子清汤面,吃进嘴里细嚼慢咽着,头顶餐桌灯打下一束光,落在他清俊瘦削的侧脸上,看得谭女士又是一阵心疼。

她斟酌着词句,再次开口:“唐唐,你……你有没有过考虑成个家呀?一个人这样照顾小弥,你那个工作时常又忙,长久下去,总归不是办法。”

唐纨好笑地看着他妈:“你怎么又想一出是一出,我带着唐弥过得挺舒服的,没你想得那么苦。”

“苦不苦我看在眼里。”谭女士说着,眼角泛出晶莹的泪花:“你以前还时常跟妈妈撒娇,自从……”她微妙地顿了一瞬,接着道:“……就跟变了个人一样,妈妈多希望能回到以前。”

唐纨吃不下去了,放下筷子握了握谭女士的手,柔声道:“妈妈,我是成年人了,你却还把我当小孩子。”

谭女士抹着泪,“可你在妈妈眼里一直都是小孩子呀。”

吃罢饭,唐纨去厨房打扫阵地,谭女士在屋子里溜达着消食,眼睛里都是活,一刻也闲不住,且边收拾边絮叨,听得人耳朵起茧子。

过会儿又颠颠儿跑进来,举着唐纨的手机:“唐唐,有人找你。”

唐纨把洗净的盘子搁在沥水架上,问:“谁?”

谭女士觑了眼来电提示:“曾杰。”

唐纨本不想接,略一思忖,还是抽了张纸巾擦擦手,转过身:“给我吧。”

曾杰电话打过来,还是问他调岗的事,上午从贺准办公室出来后,没多久人事那边就找他面谈,想必是领导亲自发了话,办事效率出奇得高。

“小纨,纨纨,你真要抛弃兄弟我去研发二部?”曾杰凄凄切切,话语中怨念颇深。

唐纨不知该怎么说,其实他想走的意愿不大,匡海山是他老领导,研发一部也有一群他的老同事,手心手背都是肉,人在十字路口站着,向左向右不过是外力推一把的事情。

贺准就是那股叫人捉摸不透的外力。

事情已成定局,逃避不是办法,唐纨如实相告:“嗯,OA流程已经提了,下周一过去。”

“靠……”曾杰被他的直接冲击到,一激动讲话就不过脑子:“你、我真是……除非老匡私下许了你什么好处,不然我真的想不通。唐纨,你这也太不够意思了。”

话音落,根本不给唐纨回应的时间,电话当即挂断。

谭女士靠着门框等他打完,当妈的第一时间注意到儿子情绪的异样,忙问:“怎么了唐唐?工作出问题了?”

唐纨把手机揣进兜里,转过身扭开水龙头:“没事。”

夜深后,谭女士也走了,唐纨把睡着的唐弥抱上小床,去卫生间洗漱完毕出来,手机冷冷清清地搁在枕头边,以往热闹非凡的微信小群再也没有任何消息进来。

次日一大早,需要先送女儿上学的唐纨依旧掐着点打了卡,错开了高峰期,只他一个立在电梯口等待。

轿厢从负一层升上来,唐纨在内心默念着没有人没有人,须臾后叮咚一声,两侧门缓缓而开,举头三尺的神明今天请假了,里面不仅有人,还是他此刻最不想看到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