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等这套房子的主人回家。
叮咚——
叮咚、叮咚——
入户门铃一叠声地响,在空旷到仿若无人的大平层内持续回荡,约莫过了五六分钟,被随意丢弃在客厅沙发上倒扣着的手机开始接茬儿震动,二重奏似地锲而不舍。
紧闭的书房门从内拉开,拖鞋踩在实木地板上,脚步声迟缓沉闷,高大挺拔的身影穿过走廊停在沙发前,拿起手机划开接通。
“喂。”
“我在你家门口。”骆云飞语速飞快道:“别装不在,我问了小区保安,你从昨天下午回来后就没出过门。”
贺准声音低沉沙哑,像是被什么抽掉了精气神:“你来干吗?”
“来看你死没死。”骆云飞放完狠话又于心不忍,软下语气道:“是因为小唐吧?你把门开开,有什么事兄弟我跟你一起想办法。”
“不需要。”
“什么不需要。”骆云飞抬高了分贝:“后天可就收假上班了,你想让铂曼上下几千多号人看到他们英俊倜傥的董事长为情所困的颓废模样,然后口口相传给你编桃色绯闻吗?”
听筒里响起一声自嘲的嗤笑:“……随便,无所谓。”
妈的……
骆云飞被他如此油盐不进的摆烂态度惹怒了,开始祭出道德绑架的绝招:“喂,我可是丢下了怀孕的老婆特地跑过来关心你的,你好意思就这样把我拒之门外?”
半分多钟后,门拉开,骆云飞一个怔忪后,打眼瞧着贺准,一张英俊脸庞消沉苍白,深邃眼窝因为疲惫显出几分阴郁,下颌更是冒出一层青色胡茬,将他堆到嗓子眼的吐槽硬生生又憋了回去,扬了扬手里拎着的云顶威士忌,轻快道:“感动吗?我压箱底的好酒,今晚陪你一醉解千愁。”
没收到回应,贺准已然转身朝屋内走去,骆云飞伸手带上门,望着那道颓唐寥落的背影,暗自叹了口气。
轻车熟路地走到一整面墙的酒柜前,取出两只雕花水晶杯,起了木塞,金黄色液体汩汩注入,在灯光下泛着诱人的光泽。
骆云飞一手一只端起,转身回到客厅沙发前递出,贺准没接。
“不是吧?”他震惊不已:“这么好的威士忌你都能拒绝,到底受了多大的打击啊?”
贺准掐了掐眉心,木然道:“酒精会让人失去判断力,我不想在这个时候因为冲动,错上加错。”
骆云飞又是一怔,内心感叹着我滴个乖乖,面上却不动如山地绕过茶几,大马金刀地在贺准旁边坐下,直接问:“说说吧,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贺准朝后靠向沙发背,沉郁的目光落在虚空中的某处,沉默良久,直到骆云飞以为他压根没打算开口时,才道:“你知道吗,我以前特别讨厌一类人,总是喜欢把如果当初挂在嘴边的那一类人,一味地事后追悔有什么用,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骆云飞大致明白个所以然,抓着杯口轻轻晃动着酒液,问:“那你当初到底做了什么?”
贺准答非所问:“有烟吗?”
骆云飞愣了愣,放下酒杯条件反射地摸了摸外套口袋,突然想起什么,顿住动作遗憾道:“没了,柔柔怀孕,我现在都被迫戒烟了。你们家没有吗?”
“抽完了。”
离得近了,骆云飞彻底看清他眼底满布的红血丝,心下一惊:“你不会昨晚一夜没睡,一直在抽烟吧?”
贺准倦怠道:“不是。”
骆云飞松了口气,就听他又轻飘飘地说:“也差不多。”
“靠……”骆云飞无法理解,盯着他的脸道:“不像你……简直太不像你了,贺准,从咱俩认识的那天起,我眼中的你向来都是杀伐果断雷厉风行的,优柔寡断这四个字简直与你绝缘。可再看看你现在这副样子,什么早知如此何必当初,眼下就是已经回不到当初了,你只能把握好现在,去该道歉道歉,该请罪请罪,小唐是个明事理的人,天大的事,两个人坐在一起摊开了说,有什么好纠结的呢?”
贺准颓然一哂,破罐子破摔道:“那你要听听我曾经对他做了些什么吗?”
骆云飞正襟危坐洗耳恭听:“请讲。”
贺准盯着面前的威士忌杯,缓缓道:“他那时候刚调去二部,被老领导匡海山针对冷落,去竞争对手汪琦手底下打杂,孤立无援腹背受敌,经常加班到深夜做一些无意义的琐碎工作,参与的项目出了纰漏莫名背锅,这些都是我的主意。”
骆云飞听呆了,张了张嘴,磕磕绊绊道:“你这……你这……”他你这了半天都组织不出语言,最后百思不得其解道:“……你是怎么想的啊?”
“我如果说,这么做只是想试试他的抗压能力,你信吗?”
骆云飞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我信你个鬼。”
贺准眸色暗了暗,自嘲般地扯了下嘴角:“对,不是这样……不全是这样,真相是,我过于鬼迷心窍,在行使权力的同时,添了点见不得人的私心。”
“私心?”
“他离开一部,身边再没了配合默契的团队伙伴,只剩下老领导的冷落和新同事的刁难,被恶意包围,郁郁不得志,这个时候的我趁虚而入,轻而易举就能把人拿下。”
骆云飞听得目瞪口呆:“……你你你——你追人也不是这样追的啊!”
贺准仰面用力抹了把脸,声音疲惫:“……是我混蛋,咎由自取,自食苦果,他昨天说……说对我的厌恶比对汪琦还要深刻一千倍……一万倍……”一口气哽在喉头,再讲不下去,钝痛从心脏处开始席卷,转瞬间直抵全身的神经末梢。
到底是曾经的老同学如今的好兄弟,骆云飞本能地站在了贺准这一方,“可话也不能这么说,虽然你做得是有些过分,但必须承认,喜欢他的这颗心是真的,这一点,小唐应该比我看得清楚吧?”
贺准没接话,突而一伸手,抄起面前茶几上的威士忌杯,仰头一口饮尽,咣当丢了回去。
“我知道,他现在完全是在气头上,所以说过的任何话,我都不会当真。”
“这就对了嘛……”骆云飞以拳击掌,却是暗暗松了口气,方才刚进门看到贺准模样的一瞬间,他内心几乎是惊骇震荡的。
在他过往的认知里,眼前这个男人似乎拥有一颗足够强大的心脏,永远无往不利所向披靡,他从未见过对方如此失态的样子,却也好在,那颗强大心脏拥有与之匹配的自愈能力,不用他多加安慰,已经自行想通。
可骆云飞不知道的是,眼前这个人已经把自己关在书房闷了一天一夜,像只受伤的猛兽独自躲在洞穴舔舐伤口,再不敢踏入那间放着双人床的主卧一步。
“你回去吧。”贺准眼眸终于恢复清明,站起身对骆云飞道:“酒不错,改天回请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