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回
两个侍女一边一个的将金镯戴上付一笑的手腕,沉甸甸的重量,压痛了她的肌肤。
一笑抬起手,指尖沿着镜面划过,铜镜内的女子透出一股别致的妖娆,盛妆掩去了她的苍白,但掩遮不住她眉间的沉郁。
那夜逃跑未遂,阁楼的守卫又加强了,第二天清早,一笑用过饭食之后不久便发现自己又恢复了从前手足无力的样子,而今日,锦绣王朝的迎亲队伍便要开进夙砂国国门,凤随歌竟然逼她同去城楼迎接,“城楼或夜里的接风晚宴,你自己选一个”,他恶劣的笑说,示意带来的侍女们上前为她梳妆。
“付小姐装扮起来真是美丽呢”,一个侍女赞道,“怪不得皇子那么疼爱”。
自从那场虚惊之后,夙砂皇子恋上锦绣俘虏的消息已经传遍了整个别苑,并且版本一改再改,一笑受伤的那一段也被彻底剪除,最终演化成凤随歌深入锦绣寻回爱人的动人故事,渐渐的,花苑的下人们把对一笑的称呼由付都尉改成了付小姐。
“他的疼爱,还真够特别呢!”一笑咬着牙,一字一顿的说。
说话间,梳头的侍女已经将最后一根簪子固定,又仔细的检视了一遍,终于满意的点着头后退,一旁捧着衣物的侍女连忙上前伺候。
一笑的眼光落在托盘上珊瑚红的锦袍上,眉心一拧,“我不要这件。”
“不要?”正好踏入房门的凤随歌问道,“我记得你一直穿珊瑚红的战袍,想必是爱极了这个颜色,所以特意命人为你准备的,你竟然不要?”
一笑垂下眼睫,“这个日子,该穿红衣的不是我。”
“穿红又如何,很称你”,他走近她身侧,扮过她的身子左右端详,“你平日为何总是素净着一张脸,这样不是很好吗?”
一笑侧过头避开他的视线,“这样的颜色,自从战事结束后我便没有穿过。”
“那是为什么?”凤随歌好奇的追问,“那么鲜艳的颜色,在战场上不是很……醒目……”,他的话音渐渐转冷,原本温和的眉眼间笼上了一层寒霜,“你为了那个人,竟然用自己来诱敌,嫌命太长吗?”
一笑只是淡淡回给他一个笑容,“我还活着。”
凤随歌挑眉,忽然轻笑,“若是想激怒我,只怕你白费了心机——不喜欢这件衣服,啧,还真难办,这个时候,让我去哪里找合适的礼服呢?”他不怀好意的将她上下打量。
忽然凤随歌探手扯下了自己的腰带,一笑绷着身子,警惕的看着他。
只见他不紧不慢的脱下了身上的二色金穿花锦袍,往一笑身上罩去,笑道,“这件应该合适。”
一笑眉一皱,未及将这件尚带体温的外袍挥开,凤随歌已展臂将她制住,一笑挣脱不了,怒道,“你放开,我穿那件红的。”
“不,”凤随歌噙着一抹笑意在她耳边说,“我觉得这件更合适你”,见她还要挣扎,索性足尖一踢,将方才掷在地上的衣带挑起,伸手抓了,把衣服连着一笑的双手捆得严严实实,侍女们的惊呼声中,已将一笑打横抱起,朝外走去。
被忽略的侍女们只静默了片刻,便叽叽喳喳的讨论起来,说得没两句,那梳头的侍女忽然急跳起来追出门去,“皇子,你没有穿外袍呀!”
直到被凤随歌提上马背,一笑还在无力的骂,“……你这个打仗打坏了脑子的疯子……”,她的尾音消失在凤随歌铁钳般的指掌下,“在水绘园里怎么闹都随你,出了门你这张嘴可得老实些,不然……”,见一笑瞪他,他低笑,“若你答应我会乖一点,我就放你把衣服穿好,你可以拒绝的,我不介意让镇南王看到你衣衫不整的靠在我怀里。”
一笑无奈的点头,凤随歌随即用斗蓬将她身体掩住,扯掉锦袍外面捆扎的衣带,又稍稍松开她,让她有足够的空间整理衣装。
待一笑整理完毕,凤随歌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若我是你,我会紧紧抱住身边的男人”,未等一笑有所反映,他的脚跟在马腹上重重一磕,早已等得不耐烦的健马一声长嘶,箭一般的狂飚出去。
一笑差点掉下马去,虽然多年行伍已经习惯了在马背上奔驰,和人共乘一骑也不是第一次,可这样被人横抱着坐在马背上还是头一遭,马背的颠簸使得她不得不紧紧的依在凤随歌胸前——她设想过的所有死法里并不包括摔死,所以她动用了手上的所有力气抱住凤随歌的腰背,免得被飞驰的健马甩出去——他看起来很开心,脸上挂着可恶的笑容,双眼更是闪着光芒,意气昂扬的带着她向城楼策去。
她一辈子没有那么丢脸过。
若早知有今天,当日就应该在他身上多射几箭,一笑恨恨的想。
凤随歌带她驰到城楼下,仍然没有放下她的意思,无视她的挣扎,又将她抱起,稳稳的朝城楼上走去。
“皇兄……”,凤戏阳的声音在看到付一笑时急速缩小,眼光在付一笑身上的男装上转了一圈,“皇兄”,凤戏阳露出一个极暧昧的笑容,“怎么那么急,换件衣服的功夫总有吧?”
一笑正要开口,接到凤随歌警告的眼神,到口边的话又缩了回去,心中忿恨,用尽全身力气在凤随歌腰间拧了一把。
凤随歌脸色不变,将她放到地上,“你随戏阳去那边坐好,我向父王请安之后便来找你。”
一骑快骑从官道上飞速驰来,到了城下,高声呼喊道,“启禀国主,锦绣王朝镇南王的迎亲队伍已到一里之外。”
礼官立即向夙砂国主凤歧山看了一眼,得到许可,扬声唱道,“锦绣王朝镇南王到!”
龙吟般的号角声顿时响彻云霄,震痛了一笑的肺腑,她倏的立了起来,不顾周围贵女奇怪的眼光,向墙边奔去。
他来了!
凤随歌不知何时已经回转,追过来强硬的揽住她的腰,貌似亲昵的在她耳边问道,“那么激动,嗯?”
一笑不答,眼定定的望着官道上蜿蜒而来的队伍前飘扬的王旗。
那是她最熟悉的旗帜,玄黑的底上,用金线绣着大大的夏字。
他来了。
凤随歌咬了咬牙,“望穿双眼也没用,他不是为你而来,他来,是为了戏阳。”
一笑对他绽出一个极灿烂的笑容,眼中流露出如清似媚的神采,“你骗得了自己的心吗?”
凤随歌抿了抿嘴,额上的青筋突突的跳动起来。
镇南王夏静石驱马缓缓走近夙砂国城楼,微微仰起头,看向虎踞高位的夙砂国主凤歧山,欠身示礼。
凤歧山微笑的看着夏静石,招手示意凤戏阳过来,凤戏阳轻快的奔到他身边,冲夏静石嫣然一笑,而夏静石看她的眼光并无任何改变,仅仅是颔首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