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回
“夙砂与锦绣早已缔约修好,何来不利一说”,凤岐山的话几乎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孤劝你好好考虑一下,这也许是你唯一的机会”,“父王!”,凤随歌急叫,几乎同时,一笑已经一口拒绝,“多谢国主好意”,她看一眼神色惶急的凤随歌,慢吞吞的说,“说到不利确实是一笑失言,请国主不要怪罪。其实一笑的箭法很大一部分源于天分,技艺方面,和普通人没有太大的差别,只怕会误了夙砂的精兵良卒,习武没有诀窍,技精于勤,如此而已。”
“好一个技精于勤”,凤岐山冷笑,“意思是说你远扬在外的神箭之名,全是世人穿凿附会,以讹传讹?”一笑犹豫了一下,清晰的答道,“没错,是这样的!”
“原来是这样的”,凤岐山忽然微笑,“其实这次武技大会,孤是想在优胜者中为夙砂锐军挑选几个信得过的教头,特别是箭锐,本来孤考虑到你是锦绣军中公认的第一强弓,又是随歌的侧妃,所以想将这机会留给你,现在看来,似乎确是有欠考虑”,凤岐山微闭双目冥思片刻,缓缓答道,“但孤始终觉得,你是个不可多得的良才……不如这样吧,孤命你参加这次的箭技角逐,若你能进入三甲,孤便将夙砂的箭锐交给你,若你惜败,孤也只能在三甲之中择其优而用之了”,说到最后一句,他的口气满含惋惜之意。
一笑有些莫名的看着凤岐山,凤随歌则皱起了眉头,见他还要再问,凤岐山挥了挥手,“孤还有写奏文要披阅,你们先下去吧。”
“喂”,慢慢跟在凤随歌身后走着的付一笑忽然出声唤他,“我总觉得他有什么用意,你认为会是什么”,凤随歌一边放慢了步子等她,一边漫声回道,“父王说话做事总有他的原因,在事态未能明朗化之前,我也不能肯定他在想什么。”
一笑赶上几步与他并行,“其实我也不是很确定,只是觉得他要见我,总不会是件很好的事情,但是,这次似乎太顺利了,所以我心里没底”,一抬头,见凤随歌似笑非笑的看她,不禁脱口而出,“你那是什么脸?你不觉得是他一直在铁了心的算计我吗?还是你觉得我说的有什么不对?”
“你啊”,凤随歌低笑,“真像一只刺猬,我根本没说什么,你便这样那样的说上一堆”,一笑撇了一下嘴角,没有接话,两人沉默的走了一段路,凤随歌忽然说,“不过,若你一直能像刚才一样,心里有什么就说什么,我也能少担心一些了。”
见一笑故作不闻,凤随歌叹了口气,“父王说想要挑选一个信得过的弓兵教头,若你进不了三甲,我猜他会用上他的老手段——”,他侧头朝一笑眨眨眼,“你猜是什么?”,一笑皱眉,“我猜不到”
“这回来的人里似乎有戥昕侯叶端方呢”,凤随歌哈哈一笑,“他的神弓绝技在夙砂可是有口皆碑,不像有的人只是浪得虚名呢”,说着已经走到了回廊尽头,凤随歌沿着长阶快步而下,走向停在阶下等候的车轿,一笑追在后面直问,“这和他什么关系?”
凤随歌只是神秘一笑,却不再做答。
一笑恹恹的蹲在花圃里用簪子抠着地面上的泥土,凤随歌留话让她多多练箭之后已经几日不见踪影,经过汤药事件,后宅成了整个皇子府的重地,到处都安插着或明或暗的岗哨,能在后宅自由走动的下人也少的可怜。
上次那碗汤药经过医官验看,已鉴出石墨与水银两种材质,确是普通的避孕汤药,但医官说服了也会有伤身体,若多服几次,很可能会就此丧失生育能力,气得凤随歌几乎立即便要冲进宫里与静妃清算,而秦誉的一句话让他冷静了下来,“让她以为成功了,她下次还会照办,若得知此次未能成功,她必会换其他方法再来加害少妃,防不胜防……”
锦绣,看样子是回不去了,只能鏖战到底。
经过几日静思,一笑唯一想不通的是凤随歌对她的感情是怎么产生的?他为何会这样莫名其妙的就宣布爱上了她。
一切来得太突然,让她觉得虚幻和不真实,凤随歌的感情几乎是以一日千里的速度与日俱增,快的让她眼花缭乱,更让她无法静心去分辨真伪,仿佛一切都是她的眼睛出了问题,是她看错了,还错的一塌胡涂——但不能否认的,他在单独面对她时,那种自然流露出的滚烫爱意无时无刻不在烧灼着她的每一寸筋骨。
一笑从来都知道,凤随歌的外表是极具吸引力的,因此她刻意的将他的外表忽略掉,也试图说服自己除了生于帝王之家这个极占优势的先天条件之外,他只是文韬武略稍有小成,偶尔会对她很细心,还画得一手好画……除了这些小之又小的优点,凤随歌身上就真的再也没有任何值得她欣赏的东西了。
但,也许从他将她推进夏静石怀抱的那一刻开始,从他平日习惯性的坏笑开始,从他毫无保留的宠溺开始,从他露骨表达爱意的眼神开始,从他严肃的说出他会给她所有开始,一切都悄然的变了,凤随歌在她没察觉的情况下一点一滴的渗透到了她的生命中。
发现的似乎有些晚,似乎又不太晚。
看到他欢喜的神情时,她会微笑,看到他耍赖的表情时,她会纵容,看到他受伤的眼神时,她会心痛,那晚当他向她俯下身来时,她几乎要闭上双眼——如果他那句话说晚片刻的话,她一定会的。
所以她不想承认自己对他的感情,因为这是个让她根本无法接受的事实,因为她觉得自己应该是深深的恨着他的,恨他的一切,恨他打破了自己的平静生活,对她造成了那么大的影响!!!
只要是影响她的东西,她都恨。
一如她恨夏静石,那个她曾经那么深刻的爱过的男人,一个内心硬得像他的名字一样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