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二回

一笑用披风将凤戏阳裹住缚紧在背上,打马紧跟在凤随歌身侧,虽是在逃亡,但凤随歌显得相当轻松,嘴角甚至挂着一丝莫名的笑,落后他们两个马身的夏静石却微蹙着眉,见一笑回头看他,忧虑之色方才略略散去,回她一个微笑。

凤随歌打了个唿哨,一名夙砂护卫应声纵马跃出队伍,全速向前赶去,不等一笑发问,凤随歌已侧头解释道,“到了前面的大镇要换马,不然的话,不光马匹吃不消,行进速度也会受影响。”

“可一时间哪里找那么多马来”,一笑有点担心,“农家马匹是根本不能跑长路的”,“只要我要,就会有”,凤随歌洋洋得意的甩了一记响鞭,“这些年我辛苦建立的密驿可不是放着看的”,一笑白他一眼,决定不再搭理他,转向另一边看了看手足被缚在马具上的圣帝,他的脸色有些苍白,但神情仍是十分倨傲,一路上他曾有几次想借着地势脱出马队,都被左右紧随的夙砂护卫逼了回来。

还未回过头来,背后响起一声轻哼,“真是轻浮”,一笑嗤的笑了起来,“正因为你跟我都不重,所以才让我们共乘一骑啊”,“你!”,凤戏阳根本不知道怎样继续回应,气得低唤,“皇兄,你看她……”

听到两人斗嘴,凤随歌只能假作不闻,于情,他希望一笑能多照顾病弱的戏阳,于理,他无法违心的站在戏阳那边,但戏阳娇纵,一笑性烈,偏向哪个都不行。

过了午间,终于到了镇上,众人换过马匹准备继续上路的时候,戏阳却怎么都不肯再与一笑共骑,凤随歌只得再置了一匹驯良的雌马,让戏阳乘骑,所幸戏阳要强,再颠簸难行的路也咬着牙毫无怨言的随在夏静石一侧,凤随歌这才放心的加快了脚程。

太后容色惨淡的由女官扶着坐入鸾殿的大位,双目红肿的帝后坐在她的下首,而殿内每个蒙召的大臣都怀着心事,殿中一片死寂。

“今日召集各位卿家,是为帝君被掳一事……羽林大营已经调拨了营下数千精骑前去追缉迎救,但哀家担心反贼情急之下会伤及帝君,所以,哀家希望各位卿家能够献上良策,早日迎得帝君安然归朝之外,还要保得帝都平安。”

殿中仍是鸦雀无声,不少老臣纷纷叹息着摇头。

太后等了半晌,终于沉不住气,焦燥道,“都哑巴啦?!平日一个个邀功请赏的那么机灵,要用到你们的时候便全部没声了,嗯?!”不少朝臣都赫然低下头去,不敢对上太后森寒的目光,忽然听得一把颤巍巍的苍老嗓音低沉道,“臣斗胆,请太后先答两个问题。”

顿时殿中所有目光汇集到一名白发苍苍的老翁身上,太后眼中锐芒一闪,平心静气的坐了下来,“丞相客气了,但若是毫不相干的问题,还是先放一放,待迎回帝君之后再问也不迟。”

只见老丞相昂首挺胸的与太后对视着,“臣领会得,只是这几个问题与帝君关联甚大,还请太后替臣解惑”,太后瞪视了他片刻,吐出一字,“说”。

“锦熙开国以来,王室王侯涉刑,均是由刑监司与刑查司会审定罪之后才能落案”,老丞相说着说着已激动起来,“为何在查无罪实的情况下,陛下仍一意孤行将镇南王下入重牢?”

“听丞相的言下之意,是认为帝君故意为难镇南王么”,帝后与太后对视一眼,拖着长长的衣摆立了起来,“帝君私下曾与本宫探及此事,镇南王涉嫌谋反重罪,帝君甚是痛心,只是为示刑典公正,帝君才不得不从重处置镇南王,难道,帝君从严治国,这也有错?”老丞相恭敬的垂手礼道,“多谢帝后替老臣解惑——但老臣问的本是太后,还请帝后在旁静听,不要……”

“老丞相”,太后冷然打断他的话,“哀家敬你是三朝元老,方容得你在这议事殿上胡言乱语,但你也不要太得寸进尺了”,“老臣不敢,还请太后息怒”,老丞相语气上甚是恭敬,但口中丝毫不让,“帝后已经答了第一问,第二问,还请太后赐答。”

殿中隐隐开始有些骚动,这群在官场中沉浮多年的高官贵胄们早已嗅出了其中剑拔弩张的味道,有几个怕事的小官已经开始悄悄的朝人丛中退去。

太后沉着脸等待着老丞相的第二问,可老丞相微微仰着头,双目闭合间,竟如睡着一般。

忍无可忍的太后终于爆发了,一拍面前的紫檀案几,厉喝道,“你到底在玩什么花样!”

几乎同时,老丞相双目暴睁,眼中透出刻骨的仇恨,大声喝问道,“请太后明明白白的告诉臣等,你是怎么害死先帝的,又是怎么逼死玄妃的!!!”

仿佛在热锅里撒下了一把盐,整个鸾殿忽然喧成一片,臣子们有面露震惊的,有莫名其妙的,有满面狐疑的,有面色阴沉的。

“放肆!”,太后又气又恨,指住老丞相,全身发颤,“来人,将这满口胡言的老匹夫拖出去,杖毙廷下!”

“你敢!”老丞相显然也动了真气,高高举起一手,袍袖褪低间,露出攥在掌心的一枚金光闪闪的金牌,“先帝御令在此,我看谁敢妄动!!!”

殿中顿时静得只剩下各人急促的呼吸声。

扑通一声,离老丞相最近的一名老臣跪了下来,颤巍巍的叩下头去。

空气似乎都凝住了。

第二个……第三个……

只是片刻,殿中大臣跪了一地,只剩老丞相举着金令,巍然挺立。

帝后愣了许久方才幡然省悟,正要跪下,却被太后一把拽住,只听得太后冷冷的说道,“伪造御宝可是死罪呀,老丞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