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回

圣帝一路跌跌撞撞的跑下山坡,一身短衫已经破烂不堪,发髻也散了大半,眼见这紫色的羽林营就在不远处,数次回望发现无人追来,不禁放慢了脚步,慢慢的走了过去。

忽然听到远处战鼓擂响,圣帝唇边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无论谁来救你们,都只会是飞蛾扑火罢了。所以,还是考虑一下怎么跪在寡人脚下把话说得动听些较为现实呢……”

再朝前走了几丈,正在不远处巡查的紫衣羽林卫发现了他,立即大呼小叫的奔了过来。

“萧参军,他们发现我们了,现在正在集结兵力,摆出迎战的阵型”,一名偏将奔过来,朝羽林大营驻扎之处指点道,“烟是从他们后面的山坡上升起来的,殿下应当就在山上!”

萧未然凝目向那烟柱升起的地方看了一会儿,才将目光转向蓄势待发的一干将士,掩口咳了两声,他缓慢而有力的说道,“我最后问你们一次,不愿自此背上谋逆之名的,现在还可以退出……”

“萧参军!”应声从后面上来一个身形魁梧的壮汉,他大步走上前来,大声道,“下令吧,俺就算把这小命陪在这山包上,也要保得殿下平安!”话音未落,其余将士也都已经群情激昂的呼喊起来,“萧参军,下令吧!”顿时激得山谷中一片回声,“下令吧……下令吧……”

“好!”萧未然昂然道,“此役无论胜败生死,今后都会有无尽的征战等着我们,这一仗,定要打的漂亮些!”

“那是未然”,夏静石微微皱着眉头,“我们人数占优,不过羽林大营以逸待劳……”,凤随歌心里飞快的盘算着,嘴里说道,“羽林军将全副精力用在结阵迎战上,参与围山的人数定会减少,我们是否可以就此寻一条隐秘些的山路,从后方绕下山去,再设法突围与麓城援军会合?”

“可以,但”,夏静石淡淡的看了凤随歌一眼,“须得将一笑留下来照顾戏阳”,凤随歌烦躁的抓了抓头,“我想将戏阳一起带下去,突围之后直接送她去最近的城镇治疗。”

“冷静点,她已经禁不起大幅的颠簸,若在乱军中有个闪失,事后懊悔也来不及了”,夏静石对一旁的军将打了个手势,示意他去传令集队,“若可以,我也不想将一笑留在这里,但这里除了她就都是男人,戏阳的伤,他们没法帮手。”

凤随歌想了好一会儿,方才犹豫的转回头看立在一旁怔怔发呆的一笑,“也好,有她在,我也放心些。”

当最后一匹健马消失在视线范围中,一笑方才拖着凤随歌留下的水囊与干粮,慢慢走回林间。

听到一笑的脚步声,凤戏阳微微掀了一下眼皮,“他呢……”

“麓城的兵马到了,他们两个带队突围,让我们等在这里”,一笑蹲到她身侧,将水囊打开凑到她唇边,“喝水。”

戏阳摇摇头,“不渴——可以将我移到看得见他们的地方么……我想,再看看他”,一笑一愣,断然拒绝,“你的伤口刚止住血,再移动又要迸裂开了——我也没那么大力气能将你抱来抱去,还是在这里等消息吧。”说完,一笑将水囊放到一边,靠着树干坐了下来。

她还是没有告诉凤随歌,凤戏阳受的那致命一刀,是出自她手,虽然她不是故意的。

但她没有因为误伤了凤戏阳而感到内疚,除去凤戏阳是凤随歌的妹妹这一点,她对凤戏阳仅有的好感也在她私自放走圣帝之后烟消云散,现在所有的,只是同情。

凤戏阳不懂得爱,而夏静石的心动更不是水滴石穿的历炼——身在局中的这两人,逃的那个根本不给任何机会,追的那个多做多错,欲罢不能。

更说不清,自己是不是这段悱恻纠缠中的第三个人。

心更是矛盾的。

一直希望夏静石能够幸福,本也以为那样热情的一个女子,足够温暖他冰冷寂寞的心,谁知最后却闹到了这步田地。

那个人的心思,总是让她难以琢磨。

山脚下的羽林军帅帐中,梳洗一番再换上将军铠甲的圣帝显得精神了许多,安稳的坐在大椅上,呷一口羽林军奉上的香茶,他冷冷的说道,“山上只有百余人,所以,结阵阻住后方来的叛军便可,寡人要的是夏静石和凤随歌——只要擒住了他们,叛军自会溃退。”

“臣下得令!”着重甲的羽林将军应道,飞快的退出大帐,圣帝的指尖轻轻划过因捆绑而青紫的手腕,森然低喃道,“寡人受到的侮辱,将让你们千倍偿还!”

萧未然在两员副将的护卫下,立在一个略高的山丘上,看着不远处对峙的两军,忽然眉头一皱,一旁的副将也惊呼道,“瞧!羽林军分成两块了!”“情势不妙”,萧未然沉沉的接道,“他们是准备拖住我们,转而攻山——不能再等了,速战速决!”

副将干脆的应了一声,打了一个响亮的唿哨,战阵中顿时鼓声雷动,队列最前方的骑兵呐喊着,率先向远处的那片紫色军团席卷而去。

雷雷鼓声惊动了刚辗转着行到山腰的人马,夏静石惊异的侧耳细听,“未然竟下令速攻?!”凤随歌顿时变了脸色,“难道羽林大营有什么异动?难道是圣帝……”

“无论如何,我们都要加快速度”,夏静石忧心的回头望了望山顶,“多耽搁一刻,她们便多一分危险。”

凤随歌一点头,挽着马缰加快了步伐,整支队伍立即紧紧跟上。

凤戏阳的受伤,圣帝的突然失踪……血战前的紧张气氛如迷雾一般,在这支队伍中弥漫开来。

宁非带着一干军士,匆匆在密林间穿行。

自分头行进以来,一路曾与羽林营的追兵遭遇过数次,每次都是险险逃过,他将战斗中受重伤的军士分散留在各地民间,自己则带着余下的人继续前进。

算算日子,若顺利的话,夏静石应已和未然会合,也许已经回到了麓城了。思及麓城,宁非的心不禁变得柔软,那里有他的妻,还有他未出世的孩儿。

后方传来绊倒的声音,宁非回头看去,一个在上次遭遇战中受了轻伤的军士跌跌撞撞的倒在了地上,再看其他人,也早已上气不接下气。

微微一叹,宁非上前将摔倒的军士扶起,轻声说道,“大家都累了,休息一会儿再走吧。”

军士感激的忘了他一眼,气喘吁吁的坐倒在一旁。

抿了抿干裂的嘴唇,宁非抽下腰间的水囊,摇了摇,里面发出轻微的咣当声,水不多了,他向四周望了望,朝地势低洼的地方走去。

干粮还够在这山里撑上几日,但饮水一定是不能缺少的,最好能在附近找到洁净的水源,不然的话……

听到水声,宁非从一块凸出的山岩上跳下,一路小跑着奔入山坳,忽然脚步一停,瞳孔也因前方的物体而突然紧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