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他选的路 ◇

◎一切只是个开始◎

为何这么做?

褚昉唇角动了动, 话在嘴边,却说不出来。

就算说出来,她会信么?

“褚家无故不休妻。”褚昉最后只给了这样一个毫无说服力的缘由。

陆鸢自知问不出别的, 没再追问, 说:“国公爷可否容我在娘家多住几日?过两天昭文就要去嵩岳书院读书了,到过年才会回来,我想等他走了再回去。”

褚昉颔首,顿了顿,不等她道谢, 又说:“嵩岳书院的山长与我父亲是故友, 若需帮忙……”

“国公爷有心,但一切已经妥当了。”

褚昉剩下的话咽了回去。

陆鸢又问:“国公爷是在这里用过晚饭才回吗?”

褚昉微抿唇,默了好一会儿,似是终于冲破了一道壁垒,说:“我这几日休沐, 家中烦扰, 暂不回。”

不等陆鸢疑问,褚昉又说:“昭文何时动身去书院?我们可去送他。”

而今阳春三月,陌上花开,宜游春宜踏青。

或许能让她心情好一些吧。

才这样想罢,褚昉又皱了皱眉, 凌儿踏春,怎么总是摆脱不掉周玘的影子?

陆鸢刚要拒绝,听褚昉说:“我也许久没去拜访刘山长了, 送昭文只是顺便。”

似怕陆鸢说出不去的话, 他紧接着说:“你也可以多陪昭文一程。”

他做事这样明显, 陆鸢便是再想装糊涂也能察觉他的用意。

他今日进门带了一堆大大小小的礼物, 嘴上说是褚暄自作主张买了非要他带来的,但以他说一不二的性子,他若果真不愿,褚暄如何能勉强他?

且他今日带这么多东西,却没叫近随跟来,显是有意回避,不想让近随知晓这事。

现在又提出送昭文去书院……

很显然,他在示好。

软硬兼施,要她这辈子,只能做褚家妇。

陆鸢没再拒绝,点头应句好。

褚昉唇角微不可查地牵动了下。

这事说定,褚昉自然留下用晚饭。

陆家门户小,并无男女用饭不同席的规矩,常常是一家人围坐一起,亲近热闹,但今日多了褚昉,陆敏之便吩咐陆鸢和其嫂嫂另桌吃饭。

陆家两个小郎子不乐意,元郎冲弟弟使个眼色,示意他抗争一下。二郎只有五岁,童言无忌,话可以随便说,不必担心挨打。

二郎本来也要抗争的,对陆敏之问:“爷爷,为何不让阿娘和姑姑一起吃?我们以前都是一起的,为何今日不行?”

陆敏之面色一讪,说:“今日不方便。”

二郎追问:“如何不方便?”

又看看褚昉,说:“是因为姑父在吗?”

陆家吃饭所用的是半人高的桌案,二郎还没桌子高,因为母亲和姑姑没有入席,他和哥哥也站在一旁尚未入席,此时仰头看着褚昉,圆溜溜的眼睛里都是不满。

虽然这个姑父给他带了玩具,可抢了他阿娘和姑姑吃饭的位置,一码归一码,他分得清楚。

陆敏之怕两个孙儿再闹,挥手打发他们:“那你陪姑姑吃饭去吧。”

二郎噘嘴冲陆敏之哼了一声,拉着哥哥要走。

元郎按下弟弟,先是看褚昉一眼,又对陆敏之说:“爷爷,之前贺叔叔偶来家中吃饭,并无此避讳,缘何这次就一定要避开阿娘和姑姑,难道这是姑父的规矩吗?”

陆敏之脸一黑,用力咳了声。

贺震出身草莽,家中吃饭亦是兄弟姊妹齐聚一堂,说说闹闹,如何能跟高门世家相比?

褚昉默然坐了片刻,见两个小郎子对母亲和姑姑另桌吃饭一事十分不满,遂道:“岳丈大人,入乡随俗,按往日规矩便可。”

陆敏之再要拒绝,二郎已经一溜烟儿跑出去喊人了:“阿娘,姑姑,快来吃饭了!”

打了胜仗一般。

不一会儿就一手拽着一个进来了。

陆敏之坐在主位,褚昉坐于他下首,陆鸢挨着褚昉,陆鸢长嫂坐在其正对面,两人中间隔着两个小郎子。

正式开饭前,两个小郎子像往常一样各自背了一篇文章,陆鸢和长嫂简单考问了几句,便算过关。

席间,陆鸢话不多,大部分时候是陆敏之与褚昉寒暄,陆鸢长嫂偶尔也会含笑说上几句。

约是陆家宽松不拘的规矩使然,陆鸢长嫂并不像寻常闺阁妇人寡言拘谨,反而落落大方,谈笑风生,自有一种风采。

和褚家气氛完全不一样。

褚昉虽应和着岳丈和长嫂的话,却也留意着妻子的神色,见她虽不多言,但看上去很轻松,偶尔还会笑着捏捏侄儿肉乎乎的脸蛋,分外可亲。

用罢晚饭,陆鸢带着侄儿去做功课,褚昉陪陆父下棋。

偌大的厅室里只有翁婿二人。

陆敏之这才对褚昉赔礼道:“两个小郎子没规矩,让贤婿见笑了。”

褚昉道无妨。

陆敏之又说:“待以后你和阿鸢有了孩子,她一定会好好教导,不让他们这么没规矩的。”

褚昉皱了皱眉,说句:“岳丈大人,你要输了。”

陆敏之呵呵一笑,连声说着“输了输了”,开了新棋局,嘴下仍未停,说:“贤婿,阿鸢她脾气大,主意大,性子蛮,若是以后再惹了你,盼你忍让着些,莫与她计较。”

放在以前,陆敏之决计不会同褚昉说这些话,但就这几日褚昉所为,明显带着冰释前嫌的意味,陆敏之才敢说这番话。

且他从陆鹭三言两语中约莫能猜出褚家家宅不宁,他知晓陆鸢不是会吃亏的性子,就怕她行事过激,惹了褚昉不快,夫妻不睦。

褚昉听闻此言,明显一愣。

为何他眼里的妻子,和别人眼里的是如此不同?

原来他的妻四年前不止胖乎乎的、又美又俏,还脾气大、主意大、性子蛮?

仔细想想,却也有迹可循。表妹一事上她不就一招将人打怕,自此立了威,让她不敢再轻举妄动陷害于她了吗?

她做事向来有分寸,进可攻,可以铁证如山置表妹于死地,退可守,也可适可而止,卖他和母亲一个人情,换得几日安稳舒心。

还能堵他的嘴,纵使喝药事泄,让他也无颜责问。

她所行所虑,若放在两军对峙,固然是决胜之策,可他们是夫妻,夫妻之间,却要她如此谋虑,便是她遇人不淑、姻缘不幸了。

她没把褚家当成归宿,而是当成战场,事事小心,步步为营。

这三年来,她走得不累么?

原来,她不只是不甘愿、不舒心,大概身心俱疲了吧。

终究是他这位夫君,没能做一个良人,要她孤身在深宅里摸爬滚打。

“岳丈放心,我以后定好好待她。”

这句话迟了三年。

天下父母大抵在嫁女之时都渴盼着得到这句承诺。

陆敏之一时竟红了眼,怕泄露情绪,只点点头,一句话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