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亦当自诫 ◇
◎今后我亦当自诫,以定她心◎
褚昉回至家中时, 腰间已换上了新的福囊,福囊里不知装了什么东西,圆鼓鼓的, 趁得那连璧纹越发圆满。
庭院中红梅炽灼, 爆竹声声,淡淡的清香夹杂着喜庆的烟火味,蔓延在这修葺一新的府邸。
新岁新气象,这其中大半是陆鸢的功劳,他忙朝事, 无暇顾及家中破败, 是她耐着性子与工匠多方沟通,给了族人一个更舒适的居所。
路过前院,团郎穿着一身红袍,晃荡着脖子上的长命锁,摇摇摆摆朝他走来, 将到他跟前, 扑通跌了一跤,正要咧嘴哭,听褚昉道:“团郎这么小就知道给伯父拜年了,走,找伯娘要红封。”
团郎听个半懂, 但见褚昉神色愉快,便也忘了摔跤的疼痛,喜笑颜开, 虽口齿不清却兴奋地喊着:“伯娘伯娘, 红封红封!”
“三哥, 嫂嫂给过红封了。”褚暄官阶低, 不用参加正旦朝会,一早带着团郎去给陆鸢拜年,已收过一个红封,他替儿子看了看,竟是一片婴儿巴掌大小的金叶子。
褚昉没理褚暄,像没听见他的话,抱着团郎仍旧往兰颐院去。
“诶,三哥,别叫团郎尿你身上。”
若非褚昉是自己亲兄长,褚暄真要觉得他要抢自己儿子,小跑几步追上,把儿子夺回来抱着,“三哥,团郎还没吃早饭呢,我得带他回去吃饭。”
褚暄才抱过儿子,见什么东西一闪掉了下去,欲弯腰捡,褚昉已先一步捡了起来,原是团郎佩戴的小福囊。
福囊上绣着一只花花绿绿的虎头,生气勃勃,活泼可爱,褚昉捏了捏,里头好像装着东西。
“这是九娘绣的,我和团郎的一模一样,一大一小,你看。”
褚暄一手抱着儿子,一手托着腰间福囊给褚昉看,神色很是得意。
褚昉眉眼动了下,状似无意地扶了扶腰间玉带,手恰巧放在自己的福囊上。
“咦?三哥,你也带这东西?”褚暄之前没有留意褚昉佩过平安符,印象里,兄长的腰带上只有玉佩这等高雅之物,是不会出现香囊福囊这类女儿家送的绢缎之物的。
“这是嫂嫂绣的吗?”
褚昉稀松平常地嗯了声,好像陆鸢经常给他绣福囊,不是什么稀罕事。
“你这里面装的什么,圆鼓鼓的,也是嫂嫂给你写的福笺吗?”
“福笺?”褚昉眉梢一挑,头一次听说还有这东西。
“是啊,就是一些吉祥祝语,我的是……你看团郎的吧。”褚暄握了握自己的福囊,想到妻子写给他的话,不好与兄长看,遂指指褚昉手中的小福囊,让他自己拆开看。
褚昉打开福囊,里面装着几个写着“长命康健”“岁岁平安”的花钱,还有一张精致的椭圆桃木笺,上面刻着一行小字,“无灾无难到公卿”,应就是褚暄口中的福笺了。
原来福囊还要配福笺?是他早上走得急,陆鸢没来得及放进去?
褚昉给侄子系上福囊,快步回了兰颐院,才进院门就听见一阵妇人的笑声,隐约可辨在说什么赢钱。
竟是在打叶子牌。
元日拜过年,并无他事,陆鸢往年会和妯娌们去庙会逛逛,但今年庙会不甚热闹,大家便聚在一起聊天打牌。
诸妇玩的兴起,丫鬟们站在各家主子身后看得津津有味,都没有留意褚昉进了房门。
褚昉自己坐去茶案旁,倒了杯茶,轻轻咳了两声,没有人听见。
陆鸢今天手气差,回回烂牌,只输不赢,她仍是乐在其中,青棠却有些受不住了,看着陆鸢的牌皱紧了眉。
“胡了!阿鸢的庄家,你得给我双份,今儿手气真好!”
一个妇人笑呵呵冲陆鸢伸过手去,陆鸢朝青棠看了眼,青棠只好不情不愿从已经空瘪了的荷包中掏出十个铜板。
“夫人,别玩了吧?”青棠小声说,这样输下去,钱倒是小事,只是大过年的难免坏心情。
几个妯娌正赢得兴起,不想这么早散场,纷纷道:“再玩会儿嘛,难得这么高兴!”
“你自然高兴呀,阿鸢的钱都进了你囊中。”
“你赢的也不少呀。”
“没你赢的多。”
“那我也是凭本事赢的,不偷不抢,再说了,阿鸢才不在乎这点小钱呢,是不是,阿鸢?”
陆鸢笑了笑,没接话,摸了一张新牌,似在考量着敢不敢打出去。
陆鸢又输了一把后,坐在茶案旁的褚昉都看不下去了。打牌这事有的时候牌技就是抵不过运气,就他观看这几局,几位嫂嫂两圈牌摸下来便胡了,显然取的便是一手好牌。
再这么输下去,陆鸢该要生闷气了。
褚昉使劲咳嗽了两声,青棠循声望过去,眼珠一转,立即大声道:“姑爷回来了,还没用饭吧?”
陆鸢也起身朝褚昉走去,柔声问:“何时回来的?”
牌局不得不到此为止,诸妇纷纷起身,同褚昉寒暄问候几句,拿着钱袋子走了。
兰颐院清静下来。
褚昉对陆鸢道:“你今天运气不太好。”
不等陆鸢说话,他又说:“是不是该做个福笺,转转运?”
陆鸢疑惑地看着他,“还有这个说法?”
看陆鸢反应,褚昉就知道她不是忘了给他放进去,而是压根儿没做。
“你不知道?”褚昉神色认真,确有其事一般。
陆鸢摇头,并没做福笺的打算,“说不定我下午运气就好了,新年新岁,百无禁忌才是。”
褚昉没有得逞,脸色淡下来,摩挲着腰间的福囊,看着陆鸢不语。
“怎么了,朝会有事发生?”陆鸢问。
褚昉想了想,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你可知,很多事都是相伴而起的?”
见陆鸢完全不知他意欲何为,褚昉扫一眼屋内陈设,似想找个具体的例子与她解释,最后目光落在他腰间的福囊上。
他举起福囊,用举一反三的语气说:“就好比这福囊,是要配着福笺的,两者相伴,福运增生——”
他突然停顿,恍然有所悟一般看看福囊,复看回陆鸢,“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东西?”
陆鸢抿抿唇,忍俊不禁,一个福笺而已,他犯得上如此迂回费劲么?
“福笺怎么做?”
褚昉寡淡的脸色终于有了一些情绪,“你写祝语,我来镌刻。”
他从斗柜里翻出一个匣子,开了锁,里面放着一个朴素的白布袋子,旁边是各种各样的玉石,有的成色极好,有的则普普通通,一番挑拣后,选定一块通透的圆形白玉。
陆鸢从不知道他还会在玉上镂字。
忽想起他送她的生辰礼物,是一面巴掌大小的带柄妆镜,镜背嵌着一整块白玉,玉面上阴线作画,画并不复杂,是位折梅女子的背影,她梳着妇人发髻,身段窈窕,穿着寻常的罗裙,纤纤玉指落在梅枝上,作折梅状,梅树上画着一对儿喜鹊,一个安安静静,一个扑棱着双翅,伸喙啄另只喜鹊的颈羽,分不清是在吵架还是在嬉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