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平常事
这又是个失眠的夜晚。
季潼睁着双眼盯着天花板, 偶尔眨一下眼,昭示着她还活着。
前天她把家里所有的辟邪符咒与镇宅之物偷偷烧的烧、扔的扔,却仍旧改变不了她再也见不了鬼的事实。
何沣不见了, 所有的灵体都不见了。即便她学了些邪术招唤, 也不见一个鬼影。
她不知道为什么。
季潼根本无心学习,满脑子都是前世的事, 夜夜梦到同胞们被残害的各种惨状,梦到杀鬼子的画面,梦到将死前、藤田清野在耳边的呢喃……
活着的每一分钟,都是煎熬。
她想死。
想去找何沣, 想立马见到他,这种念头愈来愈深,就在她将付诸行动、从楼上跳下去的时候,周歆成功阻拦了她。
周歆只以为她又中邪了。
在那个燥热的夜晚, 她的哭喊声惊动了附近几栋楼, “你别害我的潼潼!你给我滚出来,你来折磨我吧!”
楼下渐渐围起一群人。
季潼无奈地看着歇斯底里的母亲, “我清醒着,对不起, 妈妈,我活不下去了,你让我走吧。”
周歆急得给她跪了下去, “你走了妈怎么办?妈怎么活下去——你就是妈的命啊。”、“妈陪你一起, 到那边还有个照应,你带我一起走吧,潼潼——”
对谢迟而言,死即是解脱, 可要命的是她还有季潼这十七年的记忆,还有个爱她如命的母亲。
想想这漫长的余生,该怎样度过?她这破身体才十七岁啊。
周歆趁她走神,扑过来拦腰抱住她,把人拽了下来,季潼被她勒的喘不过气来,轻轻推她,“我不跳了。”
周歆大哭着,并没听到她说了什么,“你要死了妈也不活了。”
“我不跳了。”季潼理了理母亲凌乱的头发,心里一阵酸楚,“回家吧,作业还没写完。”
周歆并不能放心,她以为这只是女儿的缓兵之计,她寸步不离地受了一夜没有闭眼。早上坚持不住打了会盹,还是被季潼叫醒的。
季潼已经收拾完毕,通知周歆一声,防止她醒来不见人又着急:“我去学校了,早饭在路边买,不用你做了。”
周歆慌忙起身,头晕的厉害,“我给你请假吧,在家休息一天。”
“不用。”
“那我开车送你去学校。”
季潼走到门口换鞋,“你睡吧,你这种状态开车也不安全,回房间去睡。”
周歆不能放心,戴上口罩便随季潼出门,“那我跟你走过去。”
她在路边给季潼买了豆浆和面包,母女二人并排走着,周歆不时斜瞥一眼季潼,觉得女儿怪怪的,却又说不上来哪里怪。
季潼目视前方,面无表情地吸豆浆。走过很多遍的一条路,如今心境却截然不同,双腿机械地移动,将她与学校越拉越近。
送季潼进去以后,周歆一直在校门口等着,想碰碰巧,没想到真的等来了人,她叫住甘亭,与她说了几句话。
早读铃响起前,甘亭蹦蹦跳跳来到教室,看到季潼正在翻一本历史书。自打去年小高考结束,她们就没碰过历史书了,“你怎么在看这个?”
季潼没理她,快速翻书。
甘亭从书包里掏出书本试卷,“你妈妈找我了。”
季潼目不斜视,随口问道:“让你看着我?”
甘亭笑了起来,“她说怕你压力太大,精神紧张,让我空了陪你聊聊天。”
“不用,我没事。”
甘亭撇着嘴打量她,故意拉长气叹了一声,“最近怎么感觉你变了个人似的?对我这么冷淡,说!你是不是不爱我了。”
季潼合上书,按了按眉心。
甘亭见她脸色不佳,关心道:“你怎么了?”
季潼掀起眼皮疲倦地看着甘亭,话题转的毫无预兆,“你经常出去玩,知不知道有什么闹鬼的地方?”
“啊?”甘亭想了想,“不知道欸,你也知道我最怕鬼了,不过我可以帮你问问赵申,他们男生可能会对这方面感兴趣。”
“谢谢。”
赵申并没有给出什么有用的信息,介绍了几个花里胡哨的鬼屋给她。
这个地方是季潼自己上网查来的,是郊区的一个荒弃小工厂,拆了一半不知怎么停工了,半边楼房半边废墟,再加上阴霾的天气与阵阵阴风,相当诡异。
她想见鬼,见凶鬼,越凶越好,那样说不定何沣就会像从前一样及时出现保护自己。可是蹲了一晚上,她什么也没见到。
何沣不在了,又或许他就在身边,可自己再也看不到他。
这片不好打车,季潼在路边等了很久才来了一辆出租。
起初人好好的,开了十分钟,她忽然呜咽起来,坐在后座不停地抹眼泪。把司机吓得脸都白了,“小姑娘,你没事吧?”司机通过后视镜瞄她,“大晚上一个人跑到这来多不安全,你说你要是遇到坏人可咋整。跟父母吵架了?还是跟男朋友吵架了?高中生吧?多好的年纪,等你长大了进了社会,成家立业就知道现在的日子多无忧无虑了,哎,都不是事儿,好好学习,学不上来也没关系,那叫什么,条条大路通罗马,路还长着呢……”
……
离高考还有一个半月。
周歆还同从前那样,从不给她压力,得空了就带她出去散散心,还抱了条小狗回来逗她开心,可任何事都提不起她的兴趣。浑浑噩噩地混着日子,按部就班地上学、放学、完成枯燥的学业。
唯一没变的就是嗜睡。
晚自习,季潼又趴在课桌上睡着了。
她做了一个梦。
梦到自己站在一片幽深的树林里,一大片绿色蝴蝶从头顶飞过去,掩盖住苍白的天空,她追着蝴蝶而去,却来到了黄浦江边。
冷风呼啸着从她脸边刮过,身体剧烈地晃动,她居然在一辆车里。她低下头,看到自己的手被一只布满伤痕的手握住,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
“下辈子吧,我去找你。”
“我去找你。”
季潼是被甘亭推醒的,那一瞬间,她难能的暴怒,“你干嘛叫醒我?!”
甘亭被她这冷冷的眼神吓到了,“我听你一直在呓语,以为你做噩梦了。”她伏在桌上奇怪地打量季潼,“你怎么了?”
季潼将面前的试卷揉成一团,忽然捂住脸不可自制地爆哭,“要我等到什么时候。”
“什么等到什么时候?”甘亭不停抚慰她,“好了好了,别哭了,我去买奶茶给你喝好不好,以后我不乱叫你了,对不起嘛,不该扰你睡觉。”
“不关你的事。”季潼推开她,擦去眼泪,将试卷摊开,抚平,刚做了一个题,眼泪又掉下来,晕开试卷上的油墨。
甘亭看着她这副模样,不敢与她说话了。近来季潼总是奇奇怪怪的,比从前更丧,还十分的……冷酷,叫人不大敢靠近,甚至连一些日常小习惯都变了,若不是长期相处,她都怀疑换了个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