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别碰我丈夫!◎
“既然惠都这么说了……好吧, 我会温柔一些的。”
接过那枚护符,我内心五味杂陈。
“太好了,妈妈的话他一定会听的。”
他终于放下心来, 朝我露出一个欣喜的笑容。
后面,惠似乎还想再说点什么,不过张口后, 哈切却先一步滑出嘴角。
深夜长途跋涉本就是项艰巨的挑战, 更何况他还要随时输出咒力, 用于供养未尽之言。
于是我托住他白软的脸蛋,让惠以一个更为舒适的姿势睡进怀中,安抚道:“如果困的话,就先好好的睡一觉吧, 剩下的事妈妈会处理好。”
“我还想再和你说说话。”
惠用手臂拢着我的脖子, 像是怕我再次消失不见那般, 手指微微拢起, 捏皱了我的领口。
他果然继承父亲的血。
虽然才相认不久, 相依时态度仍有些腼腆。但诉说需求时,男孩冷绿的眼眸一转不转, 宛若狩猎般的专注表情, 已经有了几分甚尔的样子。
“嗯, 随时可以,妈妈一直在这里。”
我学着甚尔之前在车上安慰我的样子, 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柔他的后背。
他最后还是乖乖陷入了美梦。
熟睡后,蜷缩脊背的姿势活像只孤独的小动物。我怜爱地抚摸他的脸颊, 让他枕上双膝, 接着开始研究手里的护符。
术业有专攻, 进入冥河领域降神属于“灵魂领域”的术式, 我并不擅长□□上的治疗。
所以危急时刻,点燃烛火完全是以命换命的粗糙尝试。蕴藏其中的“反转术式”本应随时间流逝逐渐熄灭。
为此,就像甚尔在孕期为我承担痛苦那样,我早就做好用命去填他的心理准备。
但事实上,护符里的“生命力”依旧蓬勃葱郁,甚至有了几分反超当年的趋势。
惠呼吸逐渐悠长、平稳。接着,一个毛茸茸的脑袋悄悄从他的影子里探了出来。
那是一只圆头圆脑的白色小狗,毛发蓬松,头顶绘有三角形的咒纹图案。
它睁着一双绿眼,好奇地打量着我,发出一声奶声奶气的尖叫。
和我在别馆收服的咒灵狗狗不同,白犬是纯粹的异界产物,和领域内赠予我“八握剑”的神明一般,从大门的另一侧降下投影,再以主人的咒力凝聚成形。
此世间,这样的术法我只知道一个——
和六眼齐名,禅院家的祖传术式:十种影法术。
因为持续不断地锻炼咒力,这个孩子在无意识的状态下觉醒了影法术,召唤出了其一的玉犬。
白犬头顶上的花纹正是“满月”那天,甚尔寻找的神器之一“生玉”的标志。
“过来,乖狗狗。”
我垂眸注视着它,轻轻勾了勾手指。
……
通往地宫的山路上朱红鸟居林立,明明是深林清幽的景致,却因为异样的宁静呈现出不详的氛围,层层叠叠的红色令人联想到怪物的肠道,通向无底的深渊。
结界入口一塌糊涂。
平整的青石地板仿佛沐浴炮火的战地,以中心划出圆圈,四零八落的碎屑四处飞溅,裸露土壤的深赭。
石板正中凝聚着一滩浅浅的血泊,从兜内滑落的护符血液浸透,化为泥泞的糊状,其中保留的残秽告诉我战斗的惨烈——
五条悟被奇袭的甚尔一刀捅穿了喉咙。
天逆鉾中断了“六眼”的绝对防御,刀势不止,从上至下劈至腹腔,紧接着连续突刺大腿。最后,作为收尾的匕首直接刺入五条悟的额头。
狠辣而不留余地,是甚尔的一贯作风。
但这并不是结束。
人形的血污边出现了手印——“尸体”用手掌撑起自己,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然后是零星的脚印。
本应倒地不起的五条悟,拖着身体慢慢向前走着。
致死的出血量使人头晕目眩,最开始,他脚步有些踉跄,但很快,他恢复了稳健,一路追至地宫深处。
零星的线索将我带到地宫门前。
为了最大程度镇压“冥河”,天元本体的结界设置在地底深处。
螺旋形的台阶蜿蜒着向下延伸,湿润的冷风从地底涌出,拂过脸颊,依稀可以嗅见其中夹杂的血腥味。
正直天元换代的关键时期,结界效力有所减弱。
冥河的水声仿佛就在耳边,它一刻不停地诉说对生灵的渴望,叫我感到来自本能的畏惧。
甚尔就在下面。
出于安全考虑,我应该把惠藏在地表的某个建筑群里。
可除了冥河的腐蚀,地宫内还萦绕着一丝若有似无的气息。它粘稠又冰冷,仿佛黑暗中游走的水蛭,粘腻的身体会在不经意间贴上人的皮肤。
危机感提醒我守好失而复得的宝物。
于是我握紧惠的小手,严肃地嘱咐道:
“下面可能很危险,等下不要出声、也不要离开妈妈的身边,好么?”
他认真地点了点脑袋,白净的脸上显露出超乎年纪的镇定。
黑影化为斗篷,盖住两人的身形,我和惠牵着手向地底行进。
在靠近结界核心的位置,我看见了忙碌的高专师生。
在高专上学的时候,我曾绘制出一些“护身用”的咒文,将它们作为友谊的象征赠送给夏油杰等人。
不像财大气粗的禅院家,高专材料有限,护符能做出的极限,不过是为主人抵御枪击程度的伤害。
那时候五条悟说着:“哇!不觉得这个红色的图案恶心得有点酷么?”,笑嘻嘻地将它贴在手机后背作为装饰。
夏油杰则感慨了一句“我应该用不上,给任务目标倒是很好。”,将它收进衣兜。
现在他胸膛被十字形的刀伤劈开,脸色苍白地接受硝子治疗,而身边的女孩凑巧接受了护符的保护,仅因假死状态陷入昏迷,暂无性命之忧。
“紧急护理做到这个地步就够了,快些把他们带上去!越是深层的地方,冥河的干扰就越强,‘反转术式’很难发挥作用!”
带队的老师眉头紧锁,指挥其他几人将伤员向上搬运,并未留意到我的靠近。
然后深处,接连响起的爆炸声,吞没了他的未说完的话语。
推开地宫的最后一扇大门,滚滚浓烟散去之后,我终于看见了朝思暮想的身影。
他背对我而立,身影一如记忆中健硕,顶天立地的,构成了保护我向往的生活的铜墙铁壁。
只是如今,男人肋下至左腹,都因为强劲的咒术化为乌有,殷红的血液如雨幕滴淌不止。
他颈上的吊坠莹莹发出光亮,细小的影子四处挥舞,竭力捕捉他四散的生命。
在靠近冥河的地宫,死亡的概念变得无比含糊。
“吊坠”注定徒劳的尝试给予了他活动的余力。可比起捂住血流如注的伤口,他反倒第一时间接住了从颈间坠落的吊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