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父子君臣。(第2/3页)
至于风水轮流转,到今日反目成仇人家咬你一口,那也是你平时不修德行,不能作为人证不成立的借口。
圣上发了话,宣见海家老夫人与少监娘子。少监娘子搀着婆母登上朝堂,海家老夫人还是一身侯夫人的诰命冠服,原本属于她的国夫人头衔,已经转赐给了老定远侯的妾侍,对与圣上来说,无疑是一场无声的嘲讽。
海家婆媳在堂上跪了下来,海老夫人娓娓说起中都侯夫人产子当日的情景,“起先一切都很平常,但孩子落地抱出来之后,有两个婆子搬了一口大锅进来,锅里不知放了什么物件,拿火一点,便满院子白光。前后算一算,烧了得有一炷香时候,白光冲天,东府城外都能看见。老妪起先还有些害怕,可院内的婆子却笑着安慰,说不要紧,不过杀一杀蚊蝇罢了。后来将孩子安顿好,我们也用了饭,将要回去时,中都侯夫人将我们请进屋内,拐弯抹角说了许多话,意思就是今日所见种种,不要与外人说起。我们是本分人,当时并不知道他们这么做的用意,后来听市井中宣扬起来,才明白一切都是安排好的。但兹事体大,实在不敢议论,这件事便烂在肚子里,一直到今日。”
中都侯听罢,愤懑咆哮起来,“一派胡言!这么要紧的事,为何要当着你们的面来做?这本就说不通,请陛下明鉴。”
少监娘子反唇相讥,“我们是巴陵人,巴陵有个老规矩,孩子落地必要大母接手,才能无病无灾平安长大。你们既要求平安,又要求富贵,于是便让我们入了内院。要说一派胡言,何至于呢,我们是至亲无尽的骨肉啊,原本就是一家子,站出来指证你们,于我们有什么好处?我们只是不愿意助纣为虐,不愿帮着你们蒙蔽陛下,若这也有错,那就请陛下定我们罪吧。”
中都侯听完直瞪眼,那些知道内情的官员们则暗中讥笑不止。
是啊,本来就是至亲的一家人,人家绝口不提与你们有嫌隙,那么提供的证词就比一般人更可信。
中都侯不屈服,高声道:“他们是串通好的,因陛下赐爵海平江,长房丢了爵位,才对我们怀恨在心……”
但这话很不合时宜,一直作壁上观的神域这时才开口,沉声道:“中都侯慎言,陛下赐爵,与你们弄虚作假有什么相干?难道你还要将陛下牵扯其中吗?”
中都侯顿时愣住了,怀恨的目光死死盯住神域,直起身指向他,“是你,一定是你背后推波助澜,支使那些人为你排除异己,为你扫清前路!”
神域脸上淡淡地,没有与他辩驳,只是抱着笏板,调开了视线。
“够了!”上首的圣上一声断喝,喝完,精神也颓唐下来,叹道,“别再攀咬了,长久以来你们的所作所为,朕难道果真蒙在鼓里,什么都不知道吗?朕是顾念亲情,不愿意伤及武陵公,才将你们的胆子养得如此大,看来是朕错了。既如此,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先将中都侯押入大牢,请三省合议后,再行定罪。”说罢调转目光望向徐珺,“徐老,你是三朝老臣,朕本以为你一心为公,没想到竟也藏了这么多的私利。”
徐珺跪在地上,颤声道:“陛下,老臣是冤枉的……”
但话还没说完,就被圣上抬手阻止了,“事到临头,个个都喊冤,莫非那些罗列的罪证都是假的吗?朕知道你思念儿子,你的两个儿子都在校事府,你同去吧,也免了你惦念骨肉的痛苦。”
徐珺闻言,几乎昏死过去,那校事府是什么地方,一旦进去,怕是比死还难受。
总之这件事就这样了结了,中都侯革除了官职和爵位,广平王一脉世代居住的东府城也拆了围墙,家中男女充作官奴官婢,这偌大的一摊家业,说散就散了。
对于中都侯,神域的恨并不深,不过就是小小欺凌,他也没有放在心上,他所在乎的,只有当年死咬先吴王不放的徐珺。
那日午后,他进了校事府,迈进暗无天日的牢房。天气很冷,牢里又阴寒,连条棉被都没有,徐珺那把老骨头蜷缩在角落里,仿佛那样就能抵御严寒。
一个身影出现在栅栏外,背后的火光将人影拉得老长。人影投射在他面前,站住不动了,徐珺迟迟抬起眼,看见小冯翊王,心便往下沉了几分。
“徐老,这里很冷吧?”他似笑非笑道,“但再冷,没有墓室冷,我的两位阿翁躺在棺椁里,都是拜徐老所赐。当年你如此威风,可是从未想过自己会有今日啊?”
徐珺的面皮抽了抽,仍是很有骨气,冲他冷冷哼了一声,“我棋差一着,着了你的算计,是我技不如人。”
神域没有与他计较谁的手段高,只道:“我心里一直有个疑问,想向徐老讨教。二十年前,先君果真有反意吗,惹得你不依不饶弹劾了他九次。”
说起这个,徐珺的脸色微微一黯,“成王败寇,你死我活,古来就是如此,大王还是年少啊,看不透这个。我只可惜,当初选错了路,若非如此,也不会落得今日这样下场。”
神域听了这番话,心下便都明白了,没有再问什么,从那臭气熏天的牢房里退了出来。
屠骥在一旁跟随着,亦步亦趋地问:“大王打算如何处置这老匹夫?是狠狠用刑,还是干脆要了他的命?”
神域道:“你与徐家兄弟说,他们要想活命,他们的父亲就得死。将他们父子三人关在一间牢房,让他们看着办就是了。”
屠骥心下一哆嗦,惶然抬起眼来。
神域见他愕然,轻牵了下唇角,“怎么?办不到吗?”
“不不不……”屠骥忙摆手,“徐珺这老匹夫假仁假义一辈子,最后让他死在自己的儿子手上,那才是最大的报应。不过……事后徐家两兄弟当真要放了吗?只怕会有后患。”
神域扫了他一眼,“弑父之人,焉能存活于天地间。就算你我答应,老天爷也不答应。”
他说完,负着手从门上出去了,屠骥忙拱手相送。待转回身,见主簿还在那里细琢磨,屠骥拿肘弯杵了他一下,“别愣着了,干活吧!”
主簿忙道是,照着吩咐将徐家父子三人关在了一间牢房里。
那夜,听见里面传出呜呜地,兽一样的嚎哭,他背靠着冰冷的砖墙仰天看,天上圆月当空,满世界白惨惨。
有时候想,父子君臣到底是什么,是不危急性命时,假大空的愿景,一旦铡刀贴在了咽喉上,便什么大义都忘了。徐家父子一定在想,一条命换两条命,买卖不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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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珺终于死了,死在了自己儿子手里。校事府对人犯严加拷问,得到的结果是徐家兄弟担心父亲牵连自己,因此合力将他勒毙。如此不忠不孝的人,留着也没用,没过两日,那两兄弟就上了望乡台,追赶他们的父亲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