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 赵无妄

在重庆,我一般不去赵家码头这个地方吃饭,不是因为它家的环境不好,也不是因为菜难吃,而是因为赵家码头的老板着实是个麻烦人。

时隔将近一年,我再一次走进解放碑的赵家码头里,发现他家的装潢又换了。在这方面我不得不承认,他家老板是个很有头脑的人,一年前我来的时候火锅店里还是古色古香,结果这次就变成了ins风,老板甚至还在原来门口放龙头的地方单独劈了块地方给网红拍照,我进去的时候,正有几个小姐姐在那里拍抖音。

这家解放碑的赵家码头常年排队,变成网红打卡点之后就更是排队得厉害,我进门的时候没有拿号,有几个人在后头窃窃私语,我心里刚觉得有点爽,紧接着远远听见了赵无妄那标志性的豪放笑声,一种不好的预感便油然而生。

通常来说,他特意找我,还出了往返机票和酒店,甚至请我来赵家码头吃饭,这绝对不是什么好兆头。

我内心叹气,跟着带我的小姐姐进了一个叫未初的包间,这个鬼地方我上次来的时候分明还叫歌乐山,结果这次一进去整个包厢白的险些叫我瞎掉。赵无妄点了一桌的菜,光是他家最贵的毛肚还有鹅肠桌上就各摆了三份,海鲜拼盘也有两个,我一看里头的鲍鱼,心里知道自己这回怕是有血光之灾了。

赵家码头的火锅十分讲究,底锅是山泉水现泡,秉持了赵无妄一贯的排场,味道也好,想来要不是因为我马上要见的人,这一桌的东西能叫我把下巴都笑掉,然而谁叫天下什么事情都有代价,牛油锅这边刚煮沸,我的筷子才沾上毛肚的边,赵无妄便推门进来了。

赵家人的基因是很好的,兄妹三个人个个都是高个大长腿,其中赵无妄因为常年做生意,品味显得稍微有点油腻,十根指头套着三个还不四个戒指,见着我便笑道:“阿默!你都多久没来没来重庆耍了!”

我给赵无妄的重庆话吼得脑子疼,万分不情愿地把毛肚给放下了,无奈道:“赵无妄,你是不是喝酒了?”

“开火锅店嘛,总得喝点儿,不喝怎么招揽生意撒,你自己也是开茶馆的,平时开店不陪着小姑娘喝两杯的嘛?”

赵无妄拉了一旁的椅子坐下,一身的衣服和ins风可以说的上是格格不入,虽说他本人的长相是配得上花衬衫的,但因为周遭环境太过小清新,赵无妄坐在这儿简直像是个乡村暴发户。我想了想,决定把事情弄得简单点:“你先醒醒酒,然后直接告诉我你找我是要干嘛,免得我这顿饭吃不痛快,浪费了这么好的毛肚和鹅肠。”

赵无妄也没想到我这么单刀直入,咧嘴一笑,又给我往火锅里涮了点麻辣牛肉:“先不说这个,我给你弄的肉都是内蒙空运来的,放久了不好吃,先吃点垫垫肚子再说。”

我被他这个态度弄得头疼,赵无妄是个生意人,以我对他的了解,通常绕的弯子越大,麻烦也就越大。我实在没办法,跟着他吃了几片涮肉,很快就被辣得开始冒汗,赵无妄看我脱衣服,立马要叫酒,我赶紧拦住他:“你别灌我,有什么事儿直说,要把我灌翻了答应的事儿我也得跟你翻脸。”

“冯默,你现在脑壳是灵光了不少。”

赵无妄的奸计没能得逞,他叹了口气,叫了两瓶豆奶:“算了,你那点酒量也经不起灌,万一发起疯,我这刚搞的装潢又得洗白。”

我和赵无妄吃了两盘肉一盘毛肚,豆奶喝完一瓶,我心想差不多了,这些东西差不多是预付款,接下来的海鲜拼盘我能不能吃上就得看我表现了,放下筷子问道:“行了,差不多可以说了,有什么麻烦事儿要找我?先说好,我的规矩你知道,不能出格,否则回去我爸得把我弄死。”

赵无妄不怕辣,但给火锅的热气熏得脸色发红,闻言也跟着放下筷子,叹了口气道:“是大有的事。”

我一愣,赵家人个个都是炮仗成精,如果说二姐赵明夷是窜天猴,你招不招惹她都得上天爆炸,那幺妹赵大有就是小摔炮,平时看着闷不做声,你要是惹了她,她能追着你炸一路。我实在想不通会有哪个脑子有坑的去招惹赵大有:“不会又是有人来找她寻仇,所以你找我当保镖吧?你们家人是有多能搞事啊。”

我心里想好了拒绝的话,自从大学毕业为了生计接保镖的活儿,几次差点给搞进派出所都是因为赵家人,得亏了他们家里有矿,基本上弄到后来都能靠给钱私了,要不我估计已经给我爸把腿打断好几回了。

赵无妄没说话,脸色却越来越差,我看着他这样心里咯噔一下,就见赵无妄拿出一根烟点上:“小事我就不找你了,是大事,大有失踪了。”

我一愣:“怎么回事?”

赵无妄吐出口烟,他做生意这套都是跟他妈学的,在不同的情境环境下可以完全像两个人,如今的赵无妄看上去和二十分钟前他刚进这个屋时已经判若两人。他在烟缸里磕掉一些烟灰:“差不多一个月前,大有在大学里收到一个包裹,我不知道里头有什么,你知道她那个性子,从小什么事都要自己拿主意,收到那个东西之后,她突然有一天和我说,有人邀请她去浙江舟山,做一个东海的考古项目,人都已经联系好了,对方在舟山等她,她直接去就行了。”

我上一次看赵无妄的脸色差成这样还是在赵明夷的葬礼上,赵家人护短我早就知道,赵无妄平时和赵大有关系差归差,但绝不会拿这种事开玩笑,我意识到事情恐怕比我想得严重,问道:“她是因为那个包裹去的东海?”

“我猜那里头可能是邀请函,这个东海的考古项目我知道一点,二十多年前,我们家老爷子赵无涯也做过这个考察,结果一船的人都没了,船在海上失踪了好几个月,回来的时候成了一艘满是血的鬼船,老爷子在这个事情里头一下子失去了两个得意门生,后来身体就不行了。”

赵无妄狠狠吸了口烟,到最后像是说不下去,一时间整个包厢里只能听见牛油锅在煮沸的声音。我看他这样也不是办法,正想要再追问下去,谁想到赵无妄却突然捂住了脸,像是崩溃一样地两眼通红:“我以前就和她说过不要去做什么考察,但啷个晓得这个死丫头就是不听劝,明夷就是这么没的,明夷走了之后,我老早就和大有说,叫她老老实实地在大学里做学问,结果她就是在学校里待不住......”

赵无妄说到最后声音已经变成了哽咽,而我听到他说出那个名字,一瞬间左手断掉的无名指便灼痛了起来,我压住他的肩膀:“你先别急老赵,先把事情讲清楚,大有是什么时候失踪的,失踪前发生了什么?”